暴雨在城市中留下了不少东西,干净的马路,被风吹卷的金属路牌,在绿化带里凄惨的躺着。风吹起第一缕泥土香气时,陈家的门打开了。
陈辛然刚才公司里回来,带着一身湿润的冷气,厨房里的人听到玄关处的声音,举着锅铲开心的出来接。
“辛然,回来了。”
低身解鞋带的人淡淡嗯了声,正准备拿鞋换鞋,然后就听到儿童房传来一阵急促连串的脚步声,清脆软糯的声音把让陈辛然的手打了个停顿。
陈亦诺挥舞着手里金发碧眼的芭比娃娃,金黄色的发丝被郑梦怀拢到一起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被小孩子开心的甩来甩去。
“母亲!”诺诺开心软软的叫了一声。
陈辛然正在换鞋,还没穿上拖鞋小诺诺就迫不及待的要母亲抱。
陈辛然轻轻的扬了扬嘴角,擒着一抹细微的喜悦。这孩子从幼儿园回来就嚷着要见她阿尔法母亲,可是欧米伽妈妈说了,今天母亲要加班,让她去房间里等着。
孩子很听话,真的去等了,没一会儿母亲就回来了。
郑梦怀合不拢嘴的看着两个抱在一起亲昵的母子,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才敢去接陈辛然手肘上搭着的西装外套。
没到该有的时间,她不免问道“不是还有一会儿才回来吗?今天不加班了?”
陈辛然把钥匙递给诺诺分散注意力,被搂了脖子才有喘气空说话“今天有面试的名单,想着加班就看完的,但也招了几个人事,让她们把觉得差不多人留下,还没到点就被催着下班了。”
郑梦怀笑嘻嘻的点点头。
那串钥匙在诺诺的小手里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明亮,她举起来又开心的咯咯笑“母亲的钥匙!好玩!”
陈辛然把孩子往上托了托,解开领带,放在沙发上,不料放领带的这个动作是做急了还是怎么了,趴在肩上的小团子手一滑,整串钥匙铛的掉在地板上,陈辛要要去捡,被郑梦怀推开,把钥匙捡起来“母亲刚下班,让母亲歇一歇吧,”她朝小孩敞开怀抱“妈妈抱抱。”
诺诺接着钥匙,看到最亲密的妈妈对自己敞开手臂,她立刻就要从陈辛然怀里弹起来,开心的往郑梦怀身上扑。
“没事,今天工作也没多累,”诺诺把手收回去,大眼睛汪汪的看着自己的欧米伽妈妈,有点调皮的学舌“今天工作不累!”然后躲进陈辛然肩头上,磨蹭来磨蹭去。
郑梦怀极其疼爱着孩子,拿她没办法看了她俩几眼只好空着手回到厨房。
陈辛然,兴盛家族陈宅里的二小姐,顶级阿尔法,现经营着一家规模中规中矩的上市公司,继承了家族企业成为股份最多的股东。
诺诺其实想念陈辛然的感觉也不过一会儿,缠着她给自己打开一袋酸奶就自己乖乖的去看电视了。陈辛然把遥控器给她从茶几上拿上来,以为她不会开,没想到她摸索的上手,轻而易举的就打开了,还娴熟的找到儿童区给自己找了个动画看。
小孩子都一样,想法转瞬即逝。
陈辛然摸了摸她扎着小辫的头发,软软的,有点乱了。
“你先看着,我去书房。”
意思是我还有工作,陪不了你。
小诺诺点头嗯了声,又接到阿尔法母亲拿来的一个苹果。
她没有去书房,而是顺着客厅来到厨房,郑梦怀在准备最后一道炖汤的食材,这时候正切着菜。
见状她翻起袖子,打算给她帮忙。
“没事的,你去陪陪诺诺吧,今天一直在想你。”郑梦怀看了一眼陈辛然疲惫的脸,视线不敢多停留一秒倏地的收回。
女人刚拨开水龙头洗手,却遭到妻子的拒绝,有点尴尬的看了一圈厨房,悬挂着手腕指尖往下滴着水,在擦手巾上攥了攥。
“她在看电视,顾不上我。”她淡淡道,语气里能听得出来,她是被女儿拒之千里了。
郑梦怀收拾着玉米,轻轻的笑了两声下一刻真的看到陈辛然难过的眉宇在收缩着,便为她开解“现在处于分化阶段,不知道她下一秒要干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爱看电视。”她低垂着眼,语速慢慢的。
女人从妻子的话里捕捉到了什么,眉头紧皱往她哪儿看“爱看电视?”
她嗯了声,“怎么了?”
“还有别的什么吗?”
郑梦怀停止工作,开始思考,到最后也没能给出个确切的答案。
“最近行为都挺正常的,有时候会把玩具全都拿出来排成一排,从自己的卧室到你的卧室,分支到我的卧室门口。”
陈辛然猜测,可能是孩子在家憋的无聊,大脑突然想做出这别人意想不到的刻板行为。
这个时期的孩子应该除了电视,最喜欢不过就是那些个玩具了。
“是你该带她出去转转了。”
郑梦怀心里暗自神伤,刚才温和的表情变得有些紧张“可能是吧,但是这是她今天从幼儿园回来就开始做起来了,你回来的时候,她才收拾好玩具在房间等你。”
阿尔法和欧米伽所诞下的孩子,出生时无性别的,但是有性特征,在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激素变化,在五岁前十岁内就会出现第二性别,和正在形成性特征和固定,但在此之前,因为个体不同,在变化的阶段里,环境带来的影响会出现不一样的刻板行为。
就像被强行执行某些措施的圈养大熊猫一样,出现不会发生的刻板行为,但在人类身上,刻板行为就是父母所认可不到的叛逆行为,有些执行能力很强,但有些就不强,和现在的诺诺一样。
最近工作确实疏忽到了家庭,陈辛然不免惭愧,捏起一张郑梦怀洗好的生菜,放进嘴里“找个时间全家一起去体检。”
郑梦怀被留下厨房里,灶上的砂锅咕嘟往外冒气,她不解的是,诺诺为什么要被带去体检?即使是做出让人感到不能理解的事情,也是孩子感兴趣才做出来的,她怎么就一味的确认是该去医院?
安静的厨房里,砂锅的盖子被气顶的上下翻舞发出当当的声音,她耸了耸肩,觉得自己做不了主。
-
隔天,诺诺在两个妈妈的陪伴下进了医院,小孩子的世界里,只有能和医院挂钩的无疑就是打针,然后那个穿白色大褂的人就拿着冰凉的铁块块在自己的身体来回的贴,然后就是吃很苦的药。
所以,诺诺在车里大喊大叫,说什么也不出车门。
“我没有生病,妈妈为什么带我来医院?”
郑梦怀做不出回答,边把她的儿童座椅上的安全带解开,边聊天似的随便扯了一个谎“就是体检啊,妈妈和母亲都要做的。”
“骗人 ,肯定要打针的!”
她想起什么一样,像个小大人似的职责两个妈妈上次也是说带她去游乐场,却拐了弯把她带进医院。
郑梦怀坐在后排座位上,无助且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驾驶座上的女人,心里犯着怵,语气不稳,忐忑的回答她“那是上次诺诺是真的要打针了,妈妈和母亲没骗你。”
小孩子还想争一嘴反驳时,郑梦怀就听到驾驶座上,安全带被摁开的卡扣声,陈辛然一贯就是冷脸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张表情逛天下。她从前面探过脸来就吓了郑梦怀一大跳,还以为是真的生气了,连忙就护住诺诺。
“辛然……我”
话没说话,驾驶座上的女人就玩了坦白局,一脸认真且严谨“就是带你来打针,你最近有点不正常。”
……
那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
不管是顶级还是劣质,处于幼年时的孩子都会对自己阿尔法母亲和父亲有一定的惧怕,应该是性别上的差异,或是从血脉上的压制,求生欲望从小就告诉自己,不要和强者论高低,何况这是自己的阿尔法母亲。
诺诺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捞起来,抱在怀里,她有很多的力气去挣脱她不愿意去的地方和这个禁锢自己的手臂,陈辛然关上车门,在车旁站了一会儿。
“只是体检,不打针,你妈没骗你。”沉沉的声音耐心的哄着她,一边整理她的衣服一边安慰她“你难道不想见见赵阿姨吗?赵阿姨检查很温柔的你不知道吗?”
她口中的赵阿姨是陈辛然的高中同学,高考报志愿选的是医学院,现在也是和她一样年轻有为。
这是一管镇定剂,刚才还烦躁不安的诺诺立刻就不哼哼了,眼里都是被陈辛然吓出的泪,嘴肉嘟嘟的撅着,虽然是赵阿姨检查,但是来医院这个事她还是不喜欢的。
郑梦怀提着个提包从车上下来,满脸的惊慌,她慢慢的呼吸,她没让陈辛然带过孩子生怕诺诺哭闹会惹的她烦躁不安。
看到事情并没有想到的那么恶劣,郑梦怀强装镇定,“……我们走吧,不然别人该下班了。”
陈辛然抬手擦去诺诺眼角的泪“我都没说什么,你哭这么快干什么?这里这么多人你要给他们表演节目吗?”
阿尔法母亲嘴上功夫了得,职场里混得如鱼得水的方法就靠这张嘴了。
郑梦怀忍俊不禁,悄悄的捂着嘴跟在这好笑的母子俩身后。
儿科门诊
里面七嘴八舌正在对峙着什么,穿戴整齐的医生就坐在家属面前,听着愚昧无知的话。
这人不是别人是赵捷,就是陈辛然口中那个温柔的医生,现在正应对这一个“神医”。
她带着口罩,从两只大而亮的眼睛就能看出,这个“神医”是她遇到最无语的一个。
“神医”不是真的“神医”。
是一个家庭里,一个自以为能把孩子照顾好的奶奶。孙子发烧,奶奶不给吃药打针而是翻出冬天盖的被子给孙子盖上,拖延了症状,成了呼吸道感染现在需要住院。
“我们不住院可不可以?”那个神医奶奶这样问。
赵捷在单子上写着,低头没有看她“不住院怎么行?必须住院。”
神医奶奶听到这不情愿了“这是一个感冒,为什么要住院哩!”
听完全程的助手实在是忍不了了,拍案而起“你家孩子发烧拖延成了呼吸道感染!不住院怎么治疗?!”
家属被吓了一跳,抱着孩子站起来,一手抱孩子一手去拦自家婆婆“妈……住院就住院了……”
婆婆一甩手,恶狠狠的对儿媳妇说“住什么院?!有多少钱住院!医生只管要钱哪儿还治人啊!”
赵捷头疼的捂住脸,这荒唐的无知让身为治病救人的医生都生出放弃治疗的想法,助手在身边和老人争吵,几欲不下,对方开始人身攻击。
“我看你是治不好我家孙子才让我们住院捞我们的住院费吧!你们这么年轻一定是走了后门才进来的!”
助手是个女生,和赵捷一样是个欧米伽女性,但是和主治医师不同的是,她年轻气盛,说起话来雄赳赳气昂昂“我们走不走后门关你什么事?!我们只管治病救人,不管和疯子吵架!”
赵捷眼见局势不妙,赶紧起来打圆场:“不住院也行,你们换个医院吧,再这么吵在我这里我的意见就得住院。”
“凭什么!你说说住院的钱管治病吗?还不是变相要我们的钱吗?”
赵婕深吸一口气,口罩下的表情逐渐开始扭曲,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的家属还有现在急需治疗的小孩,她现在确实不知道该去哪一边,如果再去和老人争吵孩子就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如果擅自去做老人和家属的主去治人,最后出事自己一定脱不了干系。
她慢慢放轻自己的态度,从商量到强硬的口吻对孩子妈妈说“如果你们在金钱上犯难的话,我们可以替你们向医院申请基金,”转头对老人说“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医术,可以去别的医院看看,我们这里不是商场没有讨价还价也没有悔价的说法。”
老人被噎的死死的,张着嘴额额啊啊的只往外蹦拟声词,最后还是说她们走后门,只有假本事根本就治不好人。
助手差点一本子抡上去,被赵捷眼疾手快的拦下,在老人的叫喊下她冷静的像头胜卷在握的一头狮子,“你这样说,是在对生命的亵渎。”她指着发抖站在一旁欧米伽怀里襁褓里的孩子,挑眉说“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救活这个孩子?”
她一字一句道,赤裸裸的揭示,“只为了钱?”
老人彻底愣住,一直没说话的儿媳发了狂的尖叫“啊啊啊!没想到你这样做是想拖延宝宝的治疗!我怎么嫁到这个家里!”
她推开门诊的门板,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逃离,神医奶奶指着赵捷和助手颤颤巍巍的说“我要投诉你!”
赵婕不紧不慢,“欢迎致电市中心医院,我们永远恭候!”
然后,赵婕就摁着助手的头给她鞠了个浅浅的躬。
老人蹒跚着去找儿媳。
赵婕坐回位置上,对助手说“请下一位。”
解决了一个麻烦,而且是按照爽文套路来得,她难得的开心“请下一位!”
陈辛然驾熟就轻的进来,反而是郑梦怀拘谨了提着包在陈辛然后面走一步跟一步。
“来了。”赵婕欣喜的说。
陈辛然把诺诺放到地上,把唯一的椅子让给郑梦怀,自己站着。
这孩子是赵婕从小就看着长大的,这个房间里对诺诺来说回忆感满满。还没进入到正题,诺诺就顺着赵婕的腿往上爬,一路来到她怀里,口中黏黏黏黏道“赵阿姨赵阿姨。”
郑梦怀从椅子旁边走过去,把小捣蛋抱出来“别耽误阿姨上班。”
赵婕开门见山,助手则是在一旁听课一样的认真记笔录,像一位科考队友看到了珍贵的石头。
享受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