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新鹤住的小区确实很近,他们并没有走多久。
到了家,宋新鹤刚一开灯,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便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上蹿下跳。
夏知年一开始被吓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只皮毛顺滑的金毛,长相又萌又帅,乖巧热情,并不怕生。
它兴奋地围着主人转了一圈,又好奇地望着夏知年,热情地蹭着夏知年的小腿,直往他身上扑。
一条成年金毛的重量还是不小的,夏知年被扑的一晃,好险才接住。
“阿途!”宋新鹤手忙脚乱地拉着过分兴奋的金毛,有些哭笑不得,“忘了跟你说了,我家有个皮孩子。”
他半蹲在地上,拍了拍金毛的脑袋:“不礼貌,自己玩去。”
金毛很听主人的话,连忙乖乖坐好,黑溜溜的眼睛还一直盯着夏知年。
夏知年倒是还挺喜欢这只狗狗的,只不过犹豫了片刻没有上手摸。
“它真有活力,这个点都还没睡啊。”
宋新鹤闻言笑了笑,揉了金毛一把:“它特别犟,非要等我回家了才回去睡觉。”
“阿途看起来很喜欢你,之前别人来家里做客它都没这么热情过。”
夏知年浅浅笑了一下:“是吗,真可爱。”
宋新鹤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洗完了就睡觉去吧。”
宋新鹤让他先坐一会儿,又去房间给他找换洗的衣物,金毛便乖乖蹲在夏知年身边。
每当夏知年望过来,它便撒欢的摇着尾巴。
又热情又乖巧,让人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喜欢,又不会觉得冒犯,很有分寸感。
夏知年不知想起什么,轻笑了一声。
他弯腰摸了摸金毛的脑袋,喃喃自语道:“你跟你主人还挺像。”
金毛开心地蹭蹭夏知年的手。
079冒了出来,有些感慨:“我怎么感觉你在这里特别自在。”
宋新鹤这么有魅力吗。
夏知年瞥了它一眼,没接话。
宋新鹤探出脑袋,朝他招招手:“这套睡衣行吗,我买来只穿过一次。”
“我都可以,只要能穿就行。”夏知年走了过去,接过衣服。
关上浴室门,里面响起了水流声。
夏知年洗的挺快,没打算多逗留。
他将换下来的被酒水弄脏的衣服也清洗了一下,拧干挂在了卫生间才出门,被水流浸润过的皮肤接触到外面的空气有一丝凉爽,睡衣的裤子有些短,露出一双笔直纤长的腿,深色的睡衣更衬得他皮肤有些过分的白。
夏知年刚走出去两步,手腕便被牢牢攥住,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涌了过来。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抬头便听见那人有些担忧的声音。
“怎么有伤?”
那双腿虽形状好看,却遍布青紫,甚至有一些细微的划伤,看着有些渗人。
宋新鹤拉着他坐在沙发上,在柜子里摸索了一会儿,翻出药箱来,又凑近夏知年,细细看着伤痕。
“还疼吗?”
他只伸手挤了药,轻轻敷在伤口上。
夏知年罕见地没有说话。
那些伤痕层层叠叠,压根不像是一时半刻弄上去的,倒像是长年累月不停的鞭打,旧伤未愈新伤又添,最深的伤痕已经紫到发黑了。
宋新鹤气的手都有些抖。
想也知道,谁在跟夏知年同居,夏知年今晚又为什么要发脾气。
——为什么他要摊上这样的人呢?
上天都不愿赐他一份怜悯,给他一个良人。
也许是看宋新鹤太愤怒了,夏知年轻轻叹了口气:“很久远了,不疼了。”
宋新鹤敛眉,只望着他的腿,不知信没信。
夏知年只是又叹了口气。
“你的衣服是湿的,被酒打湿了。”
他突然又开口,语气有些冷:“是你对象做的吗?”
夏知年微怔,他知道宋新鹤问的不只是酒。
但他只是点头。
“都是。”
他看到,宋新鹤放在他伤口上的手依旧是轻缓的,可眉头却紧紧皱着。
“不打算分手?”宋新鹤微微拉远了一点距离,抬头望着他,带着些沉甸甸的思绪。
夏知年直言道:“已经闹掰了,没有意外的话不会有结果了。”
宋新鹤的神情总算松懈了些,他耐心地替夏知年揉着带有淤青的伤,手很热,手掌下药的香味溢开,很舒服。
夏知年的皮肤很嫩,这也可能是在他身上留下伤痕很显眼的原因,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在空气中暴露了许久,他的皮肤也很凉,每每接触到宋新鹤的手都不自在地缩了缩,但没有抗拒的意味,任由宋新鹤帮他涂药。
上好了药,宋新鹤终于舒缓了眉,将药装回箱子里:“这两天都叫我帮你涂一点药,好得快一点。还有别处有伤口吗?”
夏知年摇头:“他不在别处动手,容易被看见。”
话一出口,又是一片死寂。
他后知后觉地懊恼,又让宋新鹤担心了。
还没想好转移话题的说辞,他便感到脑袋上被一只手揉了揉。
抬头,便是带了些柔软的怜惜的眼神。
“没事了。”
夏知年倏地沉默,几乎有些狼狈地逃避宋新鹤的目光。
逃避这一份炽热得他不敢靠近的温暖。
是他很少很少感受过的情绪。
“好了,快去睡吧。”宋新鹤有些无奈的戳了戳这只把自己关的严严实实的扇贝,将他带到房间。
夏知年推开房门,是一间装饰的很舒服的卧室,清洁也做的很好,房间很干净,又摆着大大小小的书本,很有生活气息。
枕头边是一个毛茸茸的橘猫的玩偶,他伸手捏了捏,手感很好,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宋新鹤先前跟他说过,让他睡宋新鹤房间,宋新鹤则去睡爸妈的房间。
只是他没想到宋新鹤还挺有童心,要一个这么可爱的玩偶陪着他睡觉。
夏知年一时觉得挺有反差,又觉得好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可爱。
他将那只橘猫玩偶揣在怀里,揉了把毛,躺上了床。
他其实是个比较认床的人,如果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不一定能保证睡着。
但宋新鹤的房间实在是让他觉得很舒服,是一种奇怪的安心的感觉。
也许是这个房间充斥着那个人不动声色的温柔,像是宋新鹤的性格,也像是那条可爱的金毛。
总之,他居然没有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而是拖着疲惫的身体陷入了梦乡。
——
是梦。
雨来的很快,窗外很快响起噼里啪啦的雨声,潮湿的空气弥漫开。
膝盖的钝痛密密麻麻袭来,夏知年支着昏沉的脑袋,看着身边同学三三两两的离开。
自从某一次秦宇喝醉后发脾气对他动手后,他的腿就隐隐约约留下了后遗症,每每遇到这种天气都是煎熬。
连站起来都很疼。
最后一节课下了,教室里的人都差不多快走完了,他还坐在位置上没动。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他又点开,是跟秦宇的微信聊天。
【下雨了,没带伞,我腿好疼】
那一头的秦宇也许是在忙着什么事,过了十几分钟才回了一句简短的消息。
【在忙,你打车回去】
灯光幽幽映在他的脸上,照出了他有些苍白的脸色,疲惫的神情。
他将所有应用都退出,返回了桌面。
那是两个人的合照。
厚厚的雪层,暖黄的夕阳,两个裹得严实的少年露出青涩的笑容,眼里满是向往。
冻得通红的手举在镜头前比耶,丑丑萌萌的围巾笨重可爱,身后的雪地是凌乱的。
两个少年已经长大了。
他们之间也已经成了过去。
四年了,这张照片一直被他保存的好好的。
夏知年动动手指,将壁纸换了。
他疲倦的闭上眼,靠着身旁的墙壁。
冰冷,僵硬。
雨轰轰烈烈地下着,好像永远不会有停的那一刻。
直到耳边响起脚步声,他被轻轻推了一下,他睁眼,看到宋新鹤担忧的脸庞。
“班长,身体不舒服吗?”
他看到宋新鹤身后还有几个同学,热情地扬了扬手里的伞。
“班长!跟我们一块儿打伞回去啊,来我们寝室坐一会儿!”
“班长啊,这回可逮着你了,上回本来要请你吃饭,结果你溜得比兔子还快。”
夏知年愣住了,他侧头望了宋新鹤一眼,便见到他露出了个笑容,虎牙若隐若现。
宋新鹤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盛情邀请,班长可不要拒绝啊。”
有个同学笑呵呵的说:“还是宋新鹤细心,看到班长一个人就把我们叫回来了,要不我们还发现不了班长没带伞。”
夏知年低头笑了笑:“谢谢。”
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膝盖依旧很疼,有些站不住。
宋新鹤扶了一把:“小心一点。”
宋新鹤没往别处想,只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当即蹲下将他背了起来,却觉得夏知年太瘦了,身上的骨头都有点硌人,虽然人还挺高,但肉不多,背起来没什么难度。
他半开玩笑道:“班长以后可得多吃点饭,太瘦了就容易生病。”
夏知年难得心情愉悦:“我要是再胖点怕你背不起,不愿背了怎么办?”
宋新鹤信誓旦旦的保证:“怎么可能,多重我都能背起来的好吗。”
一路的氛围都很轻松,只不过雨依旧很大,尽管夏知年已经尽力举伞,但宋新鹤的裤子还是湿了很多。
好不容易到了宿舍门口,夏知年拍了拍宋新鹤的肩,示意放他下来。
他的腿已经好了很多,能自己下来走路了。
夏知年的心情一直很好,直到余光看见一个人影。
是秦宇。
他举着一把伞,也许是路过,但绝对不会是为了夏知年来的,他直直地望着他们,眼神冰冷。
夏知年只望了一眼,扭头神态自如地跟宋新鹤他们聊天,就好像没看到秦宇。
雨水淅淅沥沥的,在他们二人之间隔了一道屏障。
是他无声的抗拒。
在夏知年迈进宿舍楼的一瞬间,他耳边响起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检测到剧情出现偏移,正在进行强制矫正】
像是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攥住他的心脏,那一刻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唯有强烈的窒息感,冰冷而僵硬的身体尤为真实。
好像一道透明的墙将他与现实世界隔开了,他所处的世界空洞、乏力,有一股极大的吸引力在拉扯着他,几乎将他撕成两半。
他开始出现耳鸣,他的世界听不见任何声音,灰暗蚕食着他的视线,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着。
黑沉的压抑的天空静静伫立着,雨水冰冷。
直到他缓缓眨了眨眼,身体渐渐回暖,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出现在宿舍楼里,而是在外面,在三分钟前刚看到秦宇的时候。
他暴露在雨中,这一回宋新鹤没有站在他身边。
雨水迷乱他的眼睛,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朝秦宇走过去,身后宋新鹤的声音越来越缥缈微弱,直至泯灭。
暴雨浸湿了他的衣衫,浇灭了他的妄想。
他如提线木偶,空洞而麻木。
而秦宇,只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没有任何想跟他一起打伞的想法。
他嫌恶地看着浑身湿透的夏知年。
“脏死了。”
夏知年麻木地看着他。
他没有任何反应,也许心中仅存的想法,是对宋新鹤的。
——到最后,还是没能跟他们一起吃上那顿拖欠了许久的饭。
以后不要再邀请他了,他不过是一个言而无信的骗子罢了。
——
梦魇缠身,直到夏知年清醒过来猛然坐起,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他坐着缓了许久,愣愣地将手覆盖在眼睛上,止不住的颤抖。
身旁原本在补充能量的079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犹犹豫豫地凑过去:“宿主……”
它还没说完,便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眼睛。
带着浓郁到几近窒息的恨。
它僵在了原地,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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