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案件
“所以,是昊澜集团未按照合同履行付款义务。”
“对,”肖战微笑着点头,“所以一告一个准。”
齐天天无奈挠挠头,“可是昊澜集团会以对方提供的设备未按照合同规定时间内保证使用状态为理由反驳我们,是我们当事人先违约在先啊。”
“按照合同,11月1日设备应完成安装并投入使用,而我方当事人确实保障了设备在这个时间进入可使用状态,但昊澜集团三番四次以设备有故障为由,拖欠尾款。他们既不能列出具体事故表现,也不能拿出我方当事人拒绝提供售后服务的证据,所以……”
“所以,不能算是我方当事人违约在先!”齐天天豁然开朗,笑的通透,“知道了,我去准备!”
办公室只剩一人,肖战的神色和齐天天轻快的背影形成极大反差。以前,肖律师很享受办公室里的闲暇一刻,但这几天,他对这种时刻很胆怯。
因为,一旦闲下来,就会想起王一博。
想起他炙热的眼神,温热的手掌,想起他表白时的鼻息,想念到被留在锁骨上的印记会隐隐作痛。
而想念,带来的是无限的烦躁。这一周,他再也没有收到王一博的任何消息,主动联系,不是关机,就是杳无回音。
自己,是不是已经被甩了?
就这样而已?
只为了那天的搂搂亲亲?就完事了?
下次见面的时候,给他答复,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他是不是傻?
还要答复?
那天不是没推开他吗?
肖战苦恼得揉捏着额头,鼓着脸蛋,趴在桌上自暴自弃,一蹶不振。
“愁什么呢?失恋了?”聂之怀少了寒暄,站在门口冷嘲热讽。
肖律师立刻绷直身体,挑着眉,呲着大白牙将自己的怨念全部抛出!
聂主任无奈笑了笑,整整衣服,“新客户点你辩护,赶紧跟我走!”
“好嘞!”肖战抓过西装,荡过一圈穿在身上,快步出门。
“到底是什么客户啊?”
聂主任察觉到车速已然提起,解开西服外扣,深深吸气,“一个小明星,唱歌跳舞的,被诬告性侵。”
肖战眼睛瞪得大如铜铃,口干舌燥,沉默片刻,朝司机低吼一声,“停车!!”
“不许停!”聂老大早能猜出他的反应,“去了解一下情况!”
“你知道我对娱乐圈的看法!”
“那是你一叶障目!”聂主任拍了座椅,不准备过多解释,“不去也得去!这是工作!”
肖战面色阴郁,转转手表,直直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您好!”女人一脸憔悴站在门口,看到两位律师走来,刚忙上前握手,“等你们很久了,我是他经纪人,吴敏敏。”
“您好,请问当事人在哪里?”聂主任看过肖战一脸的淡漠,自己开口打了招呼。
吴敏敏象征性地扣扣门,“在里面,请进!王一博,律师来了。”
肖战心跳骤停,浑身僵硬,迈进房间的刹那,忽觉深入寒潭,冰冷刺骨。
少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他扶扶毛线帽,想上前握手,但看到肖战的瞬间,太阳穴猝然抽痛,手机都拿不住,掉在脚边。
“您好,我是瑞锦律所主任,聂之怀。”聂老大客气的向客户介绍着,“这位是我们律所最出色的律师,肖战。”
王一博的胸腔开始毫无规律的抽动,像是突然无法汲取空气中的养分。肖战呆滞在原地,背脊穿过阵阵高压电流,逼着眼泪涌上眼底。
两人都没有反应,让聂之怀和吴敏敏面面相觑。
“战,战哥。”王一博下意识叫出了声。
因为这个称呼,肖战皱起眉,歪着头,像看到了已经灭绝的史前生物,不解,害怕,颤抖不已。
“哟,你们认识啊?”聂老大瞬间轻松,“那就更好办了。那让他们两个单独聊聊吧,吴小姐,可以吗?”
吴敏敏赶紧点头,嘴角划过似有似无的笑容,“当然可以。那您跟我来,我们到旁边的房间等。”
“好。”聂主任识趣的关了房门。
“战哥。”王一博跨步上前,想靠近肖战。
肖战猛地后撤,举起右手挡在身前,“你是,是个明星?”
王一博眉头紧锁,抿着嘴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一直在骗我?”
“我没有,我没想骗你。”一博摊着双手,坚决否认,眼底湿润。
肖战的心脏被一股巨力挤压揉搓,痛的出了声,“你说你是摩托车手,结果是个跳舞唱歌的,娱乐圈的艺人。这不是骗我吗?”
“战哥,你听我解释,我真的骑摩托,我不想骗你,可是你告诉了我妹妹的事情……”
“我都告诉了你我妹妹的事,”肖战大喝一声,震出了眼泪,“你还在瞒我???”
一博扶着眼角抹了眼泪,“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你说。”
“合适的机会?你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战哥仰天长叹,带着眼泪自嘲地大笑,“我家的门槛你都快踏平了,你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战哥,你听我解释,真的……”
“你在讽刺我吗?王一博!想看我笑话?对我隐瞒到这个程度,性侵了女生还要专门点我来给你辩护????”
“律师是敏姐找的,我不知道!!我没做过,这是别人害我!”
“那么多人不害,为什么偏偏害你王一博??”
“我没有!!!”一博抓下帽子狠狠摔在地上,烦躁愤怒一触即发,“我他妈刚和你表白,就去性侵别人,我有病吗???”
‘表白’二字是一台真空泵,两秒之内抽干肖战身体里所有血液,头昏眼花,腿脚不稳,只会张大嘴巴渴求着氧气,“你,骗我这么久,还有脸说表白?”
肖战扶着墙壁,只想离开。
“战哥!”一博拉过他的手肘,不断哀求,“你一定要信我!别人怎么看我都不在乎,但你一定要信我!”
肖战撤回手臂,艰难的挪出房间,“别叫我战哥。”
肖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律所的,只是得扶着一个个工位才能勉强站稳。
齐天天看着肖律师脸上毫无血色,正想上前询问,可又被身后紧追不舍的聂之怀吓回了原位。
“你和客户谈完了?”聂主任虽然注意到肖战神色不正常,但他只想得知情况,“怎么自己就走了?”
肖战紧闭双眼,胸口闷着一口被封死的蒸锅,又闷又热,毫无排解之处,“这案子,我不接!”
“我已经替你接下了。”聂之怀轻描淡写,不容改变。
肖战猛地站起,怒拍桌子,“为什么一定要接他的案子??”
聂主任看他激动的态度,回身关了门,眉心微落,郑重其事,“我要带瑞锦闯进娱乐圈。”
“我们有很多高品质的大客户!”
“有,但不够!进入娱乐圈是让律所和律师名声大噪最快、最低成本的方法!”
“那你交给其他律师,”肖战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还在晃动,无奈坐回座位,“我不接。”
“这是律所安排的工作。”聂之怀回想起某个细节,更加坚定,“而且,必须是你接。你们有私交,水到渠成!”
肖战咬着槽牙顶出一句,“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私交,人家叫你战哥?”聂主任挑起眉头,故意反问。
“我……”
话说不下去,无力反驳,万般无奈。
聂之怀一直是有野心的,作为创始合伙人,从没停下为瑞锦前途打拼的步伐,而且从以前到现在,他要做的事,一定要做。这次,不能因为肖战个人的态度,就打乱全盘规划。
“肖战,不是所有律师都像你一样有能力有天赋,作为主任我要为大部分人打算。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清楚,瑞锦一定要再上一个台阶!这种关键时刻,你必须帮我,而且你也得为自己考虑!”
肖战整张脸憋得煞白,无话可说。这是工作,更是人情。
聂之怀郑重盯过肖律师,开门离开,不留给他再拒绝的机会,“我替你约好了,过几天当事人会来律所,这案子必须要接,而且要打的漂亮!具体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肖战死死捂着额头,五脏六腑被一股气体全部挤出身体,空空荡荡,痛入骨髓。
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知该愤怒还是该自嘲。
这感觉是被欺骗,是被背叛,是被冤枉,失落无措,无能为力。
他怎么能?怎么能?怎么可以?
他怎么忍心?知道妹妹的事情后,怎么还忍心欺瞒?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还是那个深夜要救下流浪狗的单纯少年吗?还是那个拥有让自己安然入睡嗓音的男孩吗?还是那个提到父母会红了眼眶的男生吗?还是那个坚持追梦,拼尽全力取得名次的骑士吗?还是那个听到夸奖会笑若烟花绚烂的小宝吗?
他还是吗?
他是啊……
怎么能说出喜欢两个字?
他还瞒了什么?那天的喜欢也是欺骗吗?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那天火热的亲吻,急切的拥抱,颤抖的呢喃,也是假的吗?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残酷的事实扔在眼前?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在这种认清了自己内心的时候……
那天,推开他就好了。
那天,如果能推开他就好了。
肖律师好像睡着了,靠在椅上,左手挡着眼睛一动不动。但仔细观察,他的肩膀好像又在颤抖。齐天天小心翼翼轻声敲了敲门,“肖律师,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下班了。”
肖战轻抬右手手指,示意天天离开。
“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下班吧。”齐天天多少有些担心,但也只能简单安顿轻声离开。
电话铃声终于迫使肖战换了坐姿,手指划过眼角,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哭。
王小宝,赫然闪现。
胸口,再次扭过一阵抽痛。电话一直在响,肖战没有接的意思,看着屏幕从亮变暗,耳边恢复安静。
但来电人执拗倔强,铃声再次冲破耳膜,王小宝。
肖战修长的手指刮过眼底,接起电话,“喂?”
“战哥!”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王一博急促的呼吸,“你开门!”
肖战有点恍惚,“开什么门?”
“我在你家门口,给我开门好不好?”
眼睛再次模糊,肖战眉头紧皱,咽着喉咙,“我还在律所。”
“……”
半晌,电话里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肖战冷冷开了口,“没话说,我挂了。”
“别挂!你别挂!”王一博本已经靠着墙壁滑向地面,听着肖战冷漠的语气又猝然站直,“我说!我说!”
“那晚我在跨年晚会上有节目,以为之前约好了,你会看到我,我就可以告诉你所有事情,但你没有看,我又生气又着急,才会跑到你家和你表白。你相信我。”
肖战似有千言万语要讲,要抒发,要发泄,要抱怨,要说些气恼,说些苦闷,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只能回想起王一博的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管你怎么看我,我都想很珍惜你。我真的没有做过,你相信我,不要不管我,行吗?”
肖战长睫湿润,抿着嘴唇,如鲠在喉。
“战哥,你在听吗?”
“案子的事,来律所谈吧。”
肖战明白,自己不会不管他,就像第一天碰到他的那晚,不会不管他。
即便千万遍告诉自己不要管,但,心里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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