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其实是偏执的。

书名:早有蜻蜓立上桃
作者:那我是什么鬼

陶桃的手像一团火,猝不及防地包裹住严清婷冰凉的指尖。那一瞬间的温度差让陶桃惊得松开手:"蜻蜓你手怎么这么冰啊?你很冷吧?怎么不说啊?"

“很冷吗?我不知道。”严清婷低头看着自己被短暂温暖过的手指,那里还残留着陶桃掌心的热度:"我不冷。"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别人的事,"我感统不太好,小时候经常四肢不协调爱摔跤,后来严……家里安排了治疗师,好很多了,但对温度的感知依旧模糊。"

感统,感觉系统,感统失调是严清婷自小就有的毛病,注意力不专注,经常摔跤,这些都是常有的事,这让严清婷的膝盖上几乎没一块好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其实本来慢慢的养,但严家可没那个耐心,也没那个时间,他们急需一个全能优秀的傀儡。

治疗师确实有,但却是让严清婷因为惧怕惩罚而强制改变的,所以现在也依旧能看得到因为曾经的疏忽而留下来的后果。

严清婷觉得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比如夏天人家都热的冒汗,他全身清凉,即使出汗也不觉得热,冬天冻的四肢没有知觉,也不觉得冷。

"感统失调是什么?"陶桃拧起眉头,这个词听起来就带着不祥的意味。

陶桃不知道是什么,但光是听严清婷这模糊的话语,就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严清婷思考如何向这个连自闭症都不知道的少女解释专业术语。阳光穿过厨房的玻璃窗,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比如...篮球朝你飞来时,正常人会本能躲开,而我可能会慢半拍被砸中。"

陶桃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初见时她只觉得严清婷高冷疏离,现在才明白那或许只是反应迟钝的表现。

那她总是爱摔跤,其实是因为身体不好吧?

自责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这样的身体,在日常生活中该承受多少额外的伤害?

严清婷看着陶桃这样子,就知道她想严重了,无奈的笑了笑,随着刚才陶桃的方法,将那只竹蜻蜓搓了出去。

这种没有技巧的游戏本身也没有什么难度,轻轻一搓,竹蜻蜓就飞的很高,很高。

严清婷第一次忍不住揉了揉陶桃的脑袋,其实少女的脑袋很软,和她本人看着一样乖。

“真的没事。”

陶桃不及防的被揉了脑袋,一瞬间真的要跳起来,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捂着,头顶扎的丸子,茫然的看着严清婷。

严清婷有些猝不及防,不知道她会有这么大动作,也意识到自己这样似乎确实有些失礼了,朝陶桃道歉,只是找不到理由,她说不出来因为觉得陶桃的头发很软,想摸一摸,所以才碰的,于是瞎扯了一个理由。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你头上那个盘着的丸子有点儿散了。”严清婷扯着勉强的笑。

“啊,有点散了吗?不可能吧。”陶桃朝头顶摸去,反复确认头发是不是还好好的扎着。

严清婷叹的口气,她都快怀疑陶桃头上的那个丸子是用胶水粘上去的了,从来没有看过陶桃解头发的样子,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学校,晚上不解,睡到第二天早上在见到的时候已经是重新扎过一次。

这得是多宝贝这头发啊,宝贝到严清婷都觉得有点诡异了。

突然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撞严清婷的腿,严清婷低头一瞧,这不正是之前那只叫小和的漂亮陨石边牧吗?

此时这只边牧嘴里还叼着刚才她们刚搓出去的那只竹蜻蜓,正蹭着严清婷的腿。

陶桃弯腰,摸了摸边牧的头,小何就将叼在嘴里的竹蜻蜓放回了陶桃脚边。

“哇,谢谢小和,我们小和真聪明”陶桃捡起竹蜻蜓,又揉了揉小狗的脑袋,表扬道。

“边牧这个品种是很聪明,大约有人类六到八岁儿童的智商,虽然这些年边牧的弃养率一直很高,但他真的是你们捡的吗?这么听话?”

严清婷低头看着小狗一黑一蓝的眼睛,小狗身上带着些泥,虽然脚上脏脏的毛也不是很顺滑,不是很肥,但看起来至少不是流浪狗。

陶桃并不害怕这只边牧的触摸,说明她是不怕狗的。

那之前……

“是捡的呀……”陶桃其实不是很想回忆和那个人有关的任何一件事,不过最开始这条小狗,确实是她和颜和,一起捡回来的。

严清婷其实是个很偏执的人,她知道自己常常对这个世界没有抱有太多善意,所有事情在她眼里就是非黑即白的,因此她很喜欢钻牛角尖。

严清婷扪心自问,与严家相关的所有没有一处是清白的,那从小算是在严家长大的她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如今少女16岁,可怜吗?当然可怜,但若说她清清白白,单纯无害,那倒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在很多情况的演示下,与常人无异。

陶桃不怕狗,那她怕的究竟是什么?

“老大,今晚留下来吃饭吧。”王闻天的声音将严清婷的思绪又拉了回来,青年的身影朝她们靠近。

秋季的太阳懒洋洋的,下山一天比一天早,只是五六点的时间,橘色玻璃窗在空中破碎成了那丝丝夕阳。

严清婷往天上一瞧,有些时候傍晚太阳落幕一切归于寂静比每日清晨的那一抹朝霞更美。

严清婷知道陶桃很喜欢看日出,只是不知道是否也突然喜欢日落。

严清婷不自觉朝陶桃看去,少女的目光并未移动,就是看不见天边如稠锦般的落幕。

郊区的天空很空旷,没有城市里的喧嚣,严清婷觉得若是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风景,这个世界倒也不是那么不堪。

“啊,行,那我来做饭吧,家里还有菜吗?”陶桃理所当然的就打算进厨房。

这个年纪的少年们其实都不爱碰家务,严清婷第一次见像陶桃这样煮饭这么积极的人,更没想到王闻天真的就毫不在意的让陶桃煮饭,严清婷想了想,这里好像确实不讲究什么主客之意。

也许因为陶桃对王闻天而言更像是家人,而不是客人。

不知道为什么,严清婷居然有一点嫉妒。

  也不知道是嫉妒自己从来没有家人这种东西,还是嫉妒可以成为陶桃的家人。

严清婷觉得要想跟陶桃变得亲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少做点,我们就这几个人吃不完的。”王闻天笑了笑“之前你们去帮小年姐买火锅食材的时候还剩了些菜,小年姐就让我拿回来了,你一起煮了吧?”

“嗯,那你看着点儿她们那群小孩儿哦。”陶桃眼神瞄到了严清婷,又指了指她,笑道“哦,对,还有这个大小孩儿。”

严清婷和王闻天同时对视了一眼,又好像触电般立刻错开。

严清婷和王闻天似乎是能想象到没有陶桃调节的气氛能有多尴尬。

王闻天转身就走。

严清婷静悄悄的跟着陶桃进了厨房。

陶桃:……

陶桃在厨房的菜篮堆里翻找着食材,这个厨房非常符合严清婷想象中的乡村灶房,第一次看现实里的灶台还挺新奇,灶台下没有开火按钮,只有添柴的炭火洞。

严清婷正新奇的观察着,陶桃拿着土豆,番茄,鸡蛋往灶台上摆。

和严清婷想象的不太一样,塑料袋呢?

“你这次煮什么味道的方便面?”

“……”陶桃一时无语“你真以为我只会煮方便面啊?”

“。”

陶桃奋力挽起袖子,骄傲的举起一颗土豆拍拍胸脯道“不是我自夸,我12岁就在饭店端盘子了,有时候也去后厨帮忙,随便几个家常菜对我来说还是小case!”

陶桃骄傲的样子像只求表扬的小狗,严清婷不由的心悸。

暗自想着,12岁吗?也只有初中吧,那么小,饭店会收吗?也许在这边,确实有这种可能,也对,以陶桃家庭情况,如果不自己打工赚点儿钱的话,根本没有办法生活下去吧。

严清婷一瞬间居然觉得自己过得还可以,虽然在严家的每时每秒精神上都在受到折磨,但至少衣食住行上严家从来没克扣过,毕竟养一个小女孩儿,对人家这种大家族而言只是挥手之间的事。

就算是傀儡,人家想要的也是用金子打造钻石镶嵌出的傀儡。

严清婷一时开始在意陶桃如何能够供养她自己,养一个女孩子之前可比男孩儿花的多了,现在这个人世间,每呼吸一秒都是要钱的。

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钱呢?上学有学费,平时生活要房租,吃饭要买菜,出门得穿鞋穿衣服,加上其他零零碎碎,怎么也不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女负担得起的。

打工?就算是24小时都在打工,也供不起,十几岁的小女孩儿终究是能力有限,那这些开支到底怎么解决呢?

严清婷突然觉得陶桃出现在眼前的身影有些虚幻,是一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这个人活下来都是一种奇迹。

灶火渐旺,油锅滋滋作响。陶桃翻炒的动作行云流水,葱姜蒜的香气很快充满厨房。严清婷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阵虚幻——这个单薄的身体是如何扛起生活的重担?那些学费、房租、衣食住行,压在成年人肩上尚且吃力,何况一个少女?

人总是在拼命获取钱财的路上,迷失方向,多少少年是在摸向梦想的路上沾满了铜锈味,钱啊,在那些高尚之人的嘴里总是身外之物,一堆数字,一些纸票。

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总是可以肆意贬低好财之人的贪婪。

对于陶桃而言,也许就是严家一场慈善晚宴的功夫就是她几年的生活。

他们这类人是没有选择梦想的权利的,梦想在现实和欲望面前不堪一击,穷人的世界里能活一天是一天。

人总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当金钱解决了99%的事情后,剩下的1%也无足挂齿了。

严清婷总听人说,任何人在成年之后都会变得利益和贪婪,承认自己的虚伪是一场必修课。

而商业场上的女人的选择只有柴米油盐和孤立无援。

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物质才能决定精神世界。

陶桃没有选择,可能被迫看清这个世俗的黑暗后,保护好自己。

像她这样未来没有定数的人,把每一天当最后一天过,若是未来的日子里都是柴米油盐,对现在的她而言其也是一桩美事。

这个世界对女性和穷人的偏爱会更少,那全都占完了的人就能怎样?

严清婷神游天外的同时,陶桃已经将菜端上了桌,陶桃并不觉得严清婷进厨房光是杵在那儿也不支把手会有什么不礼貌,本来其实这一切都跟她没多少关系。

只是看严清婷在那儿一脸愁色的发呆,有点担忧。

陶桃刚洗完手,还没来得及擦干,随意往围裙上蹭了蹭,在严清婷眼前晃了晃。

“这孩子怎么又发呆?蜻蜓,吃饭了哟。”

严清婷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就被陶桃拉上了刚搭出来的折叠小木桌。

王闻天平时在家吃的次数很少,大多时候要么在佟小年店里蹭饭,那么在殷楚城那边蹭饭,亦或者是直接在打工的店里蹭几口水就行。

王心怡虽然坐着轮椅,但并不妨碍锅里烧点儿水,煮个面疙瘩(揉成的面团直接揪成小段儿下锅煮,类似面皮的口感),放点儿盐就吃。

陶桃过来煮饭这会儿,才将他们至少一个月没开过的灶添了些火气。

陶桃帮忙盛饭,佟小谣推着王心怡去灶台边上的水池洗手,王闻天往地上倒了些胡萝卜泥,剩菜剩饭之类的大概是给那只边牧吃的。

这样子在严清婷眼里倒是融洽又不真实,好似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只是很平常的一顿饭,饭里有炊烟,有人情味儿,也有了炊烟人家,似乎严清婷终于知道有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有了家,精神也会得到了支柱,也许会附赠许多的压力,但也会有希望,有动力。

严清婷如今看得见,得不到。

她实在太想要太想要了。

人一旦变得贪婪,就会很累,本就痛苦的日子更加雪上加霜,是因为得不到近在咫尺的东西。

明明在黑暗处待的好好的,明明一切本就没有希望可言,可偏偏有人想要把她拉出来,也许有意,也许无意,只有严清婷知道,至此她想要真正的逃离。

她不知道严池的计划是否行得通,如果最后失败了她留在严家,命运被交付出去,所有价值都失去后,她该何去何从?

她忽然明白,自己追逐的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自由,而是能坐在这样一张餐桌前的权利——与这些把她当作"人"而非"工具"的人们一起,分享最普通的饭菜,最平凡的时光。

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作者说

本文有独立的世界观,未成年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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