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没想到王一博会带自己来这里——圣贝纳迪诺教堂。
离米兰大教堂不远,也离他们所住的酒店不太远。夜色深浓,教堂门前却依旧亮着灯,有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在进出。
见过了米兰大教堂的壮美,只从外观上来看,圣贝纳迪诺显得失色了很多。不算巍峨的高度,不算精巧的配色,门庭之间一眼看去都是普普通通,只是年岁长久,着落了些岁月留下的自然痕迹。可依旧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又值得非要在这个时候,赶来看看的地方。
肖战嘴里还吃着那根棒糖,糖衣化开,舌尖上正弥散着一股子甜。
王一博在他身后一点的地方站了个定,唇角一勾就开了口
“今晚这里有特别活动,去试试?”
肖战咬掉了棒上的糖块,侧转过头,“什么样的特别活动?”
后头这人没有立即回答,只看进了肖战的眼睛,那里透亮地像藏了只机敏的小鹿。
王一博的眸色浓了几分,隐隐没下一些笑意,却分外正经又轻巧地回了——
“游园会。”
肖战对于游园会三个字的印象还停留在幼儿园时期,每个六一儿童节,小胳膊小腿的小朋友们就会在园区各个地方玩游戏拿糖,园长会藏起很多气球,每找到一个,便会落下满地的彩带。
可王一博说的这个游园会,哪里有彩带气球和糖果!
十五分钟之后,
一声尖叫融杂着愤怒的低吼在教堂内庭响了起来
“啊!!!!王一博!你管这叫游园会!这是哪门子鬼的游园会啊!”
身边那人没答话,却恰时“好心”地拉扯了他一把,前头那个突然跳出的骷髅NPC扑了个空,又沿着既定的路线返回到了旁边的柜子里。
肖战还喘着粗气,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近在咫尺的那一张脸,那脸上一点愧疚害怕的神色都无,反而老神在在地像只把玩着老鼠的猫。
“我得罪你了?”肖战压着火气低问了句。
某人摇了摇头。
“你在耍我?”
某人继续摇头。
“Ok!”肖战努力缓和下语气,“那你知不知道……啊!!!!!!”
一个被鱼线拴住的骷髅头骨倏然降落到了肖战眼前。
耳边的尖叫声还在响着,王一博只觉得眼前飞速一晃,一个温热的身体就冲着自己飞扑而来。
长年累积的迅敏反应,让他足以在一秒内就把人制服推远。
可不知为何,他没动。
那身子骤然贴上他的,甚至手脚并用,狠狠抱住他的脖颈,又缠上他的大腿时,王一博只是微微张开了手,几不可察地扶了一扶那人的后腰。
肖战此刻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含糊不清却在指控“王一博你不讲武德!所有不提前说好的鬼屋游戏都是耍流氓!”
耍流氓?
王一博低垂下眼,看着自己身前挂着的这只小八爪鱼,不禁笑了一声,
到底是谁在耍流氓啊?
“你还笑我?!”某只流氓兔气呼呼地抬起了头。
“没笑你。不是你说喜欢玩惊悚刺激的东西么?”某人答得合情合理,“圣贝纳迪诺也叫骸骨教堂,我以为你知道。”
“我知道个鬼!我又不是意大利人!”肖战气极,一时却没察觉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而王一博竟也像是稀松平常般半抱着人说话。
内庭的灯光又暗了下去。
一点窸窸窣窣的音效响了起来,像蚂蚁爬进了后脖颈。
肖战想也没想,用力箍紧了王一博的脖子,鸵鸟似地把头埋进了那人怀里。
一串脚步声在堂内响起。
肖战紧闭着眼睛,却还是好奇。压低了声音问“什么东西?”
“几个变异的吸血鬼。”王一博答地仿佛只在说上了一盘罗宋汤。
肖战小小颤了一记,因为看不到,反而脑补出更加可怕的画面,越想便是越气王一博这个始作俑者,越气反而把手揽得越紧。
“过去了。”
肖战松下口气,刚想睁眼说话,又听王一博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又来了。”
“是……什么?”
“没什么,眼睛流着血的女孩子而已。”
某人飞速扒紧。
“走掉了。”
“他们都没发现我们吗?”什么鬼眼神,国外的NPC都这么敷衍的么?
“他们有自己的路线。”王一博答得无比正经。
恨不得蜷缩起来的肖战浅声“哦……”了一句,听了听动静,又小小挪了记身子。
“又有一波来了……”
没完没了了是吧!
肖战别转了脑袋“王一博你会保护我的吧?”
话一出口,肖战自己倒先楞住了,这话说得太越界,也显得自己太“柔弱”了。
“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保镖……对吧?”
没说话的王一博像是笑了,那温热的胸口震了震,贴得肖战的脸面越发地滚烫。
内庭这一出后,暂时出不去的肖战只能拽着王一博硬着头皮往前头走。
“圣贝纳迪诺不是教堂吗?为什么会变成鬼屋啊”里头几个厅室的灯光更暗,肖战小心看顾着脚下,一只手紧紧拉着前头这人,却抵不住心里的疑惑,先问出了口。
“不是鬼屋,教堂还是教堂,只不过这两天日子特殊,小小改动了下而已。”
“什么特殊日子?”
一条手骨骨架在地上横着,王一博先侧身让过,又回了头,撑扶了一把后头的肖战。
“这几天是追思日。”王一博解释道,“圣贝纳迪诺最出名的是它的礼拜堂,那里存放着中世纪黑死病死去的人的头骨遗骸,因为堆叠地可怖,所以流传下很多传说。有一个说的是,每年固定的这几天,礼拜堂的骸骨堆里就会有个小姑娘复活,她会带着那些骸骨在堂里跳舞。”
掌心下的那只手颤了颤,王一博略勾了记唇“天主教认为,死亡不是终结,而是进入光荣境界的门路。所以欧洲人习惯把尸骨放在教堂,你也许会觉得这像个恐怖故事,但事实上,很多人也认为这是一种灵魂解放,接受上帝恩泽的方式。”
“所以你带我来,同沐恩泽啊?”肖战说得没什么好气,不过经王一博这样一解释,似乎也没了刚刚那种惊心破胆的惧怕。
“不是。”王一博顿了顿,“追思日还有个传统,在礼拜堂里许下心愿,大半都会实现。”
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是不赖。
肖战挑了记眉,笑了开来“你试过啊?实现了什么?”
“我,不需要许愿。”
“王一博你好狂啊!你是联合国主席吗?”肖战笑说。
前头的王一博停了脚步,转过身来“对比传说,我更信自己。”
“那你还带我来?”
王一博的眼睛看了过来,那冰蓝的眼瞳里覆上了一层水白色的雾,让人觉得莫名遥远而不可轻触
“肖战,我们不一样。”
礼拜堂里,白骨堆叠而出的十字架耸立在前。
密密麻麻的人骨残骸被装在铁网里,从地上一直蔓生到了穹顶。
那圆拱顶上绘着的,是天使簇拥灵魂的壁画,色彩鲜亮,喜悦欢腾。
王一博望着白骨之间慈悲的圣母像,一言不发。
在他说出了那句话后,肖战就没再讲其他,后头的一段路,更是连他的手腕都不再拉着。
肖战是很聪明的人,他本来就知道。
所以当肖战进了礼拜堂又说要去洗手间时,他只问了要不要随同,这样的话,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随同?好像他真成了某种乙方,某人的保镖似的。
可肖战……
是会被NPC吓着的吧?过道里那么黑,这人眼神又那么不好,会不会被磕碰绊倒?
这样毫无营养的问题,从没在王一博心里生根过,可他却意外地在这里有了计较,只不过,肖战拒绝了。
不用。
很好。应该是这样的。
他跟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这样一个连愿望都没有的人,能在堂前许什么呢?他什么都有了,却也什么都没有。连一个简简单单的家人平安,都许不出口。
浓郁的暗黑在那冰蓝的眼瞳里卷起风暴,拖拉住坠着铁铅似的心脏,往那不知名的地方沉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点竭力隐蔽的细碎脚步声。
冰凉的眉眼倏然睁开,利刃见血似的银光骤闪,王一博瞬息回头,手掌一挥。
一张皮革制的鬼面飘落下来,伴随着一小声熟悉的低呼。
“肖战?!”
肖战急急捡起落了地的鬼皮面具,又略带些嗔意地走近了几步。
那张生色非常的脸面显得熠熠生辉,反衬地王一博此刻的怔愣,有了些难得的呆滞。
“别给我弄坏了呀,我给外头那大哥比手画脚说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借来的。”肖战说着,拍了拍面皮上沾染的灰。
“你……借这个干什么?”
“吓你啊!”肖战说得无比坦荡,一点没有坏事先被戳破的心虚,“你说我们不一样,我就是想看看,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长的,哪里不一样。我刚刚在外头会害怕,那是因为没有心理准备,换成是你,好好地突然看到个鬼,也得被吓飞起来啊!”
当然,王一博没被吓飞。
肖战挠了挠鼻尖,可那也无所谓,就是这个意思!
“你,是这样想的?”王一博皱起了眉,一时不知该说这人是大聪明还是太迟钝。
“啊,你不就是这个意思?”肖战回地义正言辞,“王一博你别看不起我,回去我们就去刷《午夜凶铃》,谁先落跑谁是小狗!”
“肖战……”王一博简直哭笑不得,他要只狗来做什么?
“干嘛?”某人鼓了腮帮,添出点孩童的稚气。
那旋风似的黑雾突然在这鲜活靓丽的眉眼里安然退了。
王一博静默了会,轻轻轻轻,摇了摇头
“走了,去许愿。”
王一博抛下了话,就先抬了步往里头走去。
落在后头的肖战小小磨了记牙,嘟囔了句
“切,刚是谁说,不需要许愿……”
“肖战!”被人腹诽的某人,突然在前头叫唤了声。
“哎!来了来了!”肖战提了脚步,小跑着跟了上去,一只手继续捞到王一博腕上拉着。
稍许之后。
“王一博你刚刚许愿了吧?你许了吧?许了对吧?”
“……”
“嘿嘿,别害羞嘛!跟哥哥说说你许了什么啊?一夜暴富?还是日进斗金?我可许了三四个呢!不知道上帝会先帮我实现哪个……”
“……肖战,人不能太贪心……”
“我哪有贪心!我是给了上帝做选择题的机会好不好啊!”
“……”
“所以王一博你到底许了什么?”
“……肖战……”
“嗯?”
“我觉得回去看看《午夜凶铃》也不错。”
“…………………………”
“嘿嘿嘿嘿……王一博你知道吧,其实有些事情也不用太着急做,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嘛王一博!”
嗯,来日方长呀,王一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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