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铺子门口一侧,正要说两句话便就此别过,忽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路边,车厢的窗户被人推开,里面的年轻人探出脑袋,剑眉星目的脸神采飞扬唤了一声:“肖大哥!”
抬眼一看,肖战也笑了起来:“阿蕴,真是巧啊,在这儿碰见你。”
“正要找你去呢,我晚上在望都楼宴客,想邀你作陪。”
来人是惠亲王家的世子东方蕴,明年及冠,同他一样是个中庸。
惠亲王是明亲王的异母兄长,前几年朝中内乱时也出力不少,只可惜身体羸弱,这两年更是几乎去空了手中所管事务只挂了虚职,专心休养生息。他家世子也是个标准的纨绔,胸无大志,整日就是吃喝玩乐,不过好在没什么坏心,就是个娇惯了的公子哥儿。
虽兄弟俩相差十几岁却也手足情深,因此两家来往频繁,肖遇又想着东方蕴算得上京里的“地头蛇”了,与外甥年纪差得也不太大,便引得两人相识,也好叫他带着外甥融一融这京里的环境。
两人虽差了好几岁,性格一静一动,却意外地说得上话,很快便成了友人。
见找来的是京里有名的纨绔,一旁的使尊大人只是眉梢微动,转而看了一眼旁边比自己稍高些许的年长者,似是有些好奇。
“我就算了。”
苦笑了一下肖战摇摇头。
东方蕴那小子交的大多都是一些官宦家的纨绔,不过酒肉朋友,且个个心思都重,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同他来往几乎都带着目的,也就是他身份贵重又是个直率脾气才一直没吃什么亏罢了。
肖战去过一次,只觉着自己与之格格不入,说什么都是不愿再去第二回的。
“去嘛肖大哥,你见多识广地,去给他们说道说道。”
下头只有一个妹妹,东方蕴是家里的独子,也是被宠大的,习惯了有什么事儿央两声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可肖战依旧不为所动,他可不是这么轻易能被人改变想法的:“我是真不想去,若是去你府上那我一定应了,外头的宴便算了吧,不适合我。”
什么见多识广,事实上也不过就是他在戴天山陪着父亲的那几年见过的民间一些轶事,还有他父亲寻仙问道其中的一些门道,并不值一提。只是这帮金紫银青对这些事儿知之甚少,才反而把他衬的殚见洽闻起来。
“哎呀肖哥,你就去嘛……”
东方蕴越说越带劲儿,都快要从窗户钻出来了,也就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友人两步开外还站着一个人,看清后险些摔出去,还好旁边伺候的把主子扶住了:“王三叔……”
总算被那位世子爷看见了,王一博与他对上眼,发出了一声鼻音点了一下头,神情有些似笑非笑,可在东方蕴看来可比板着脸还更吓人几分。
心里直打鼓,惠亲王家的纨绔可没想到肖战会好端端地和这位修罗在一块儿,细想起来好像还真是,这附近就是北镇抚司衙门。
在他们这一辈的贵家儿女,小时候谁不是被一句“不听话就让锦衣卫来把你抓走”给吓大的,尤其这还是锦衣卫的头儿,便是长大后也没少听这人大马金刀、雷霆手段的事迹。
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称呼,肖战忍不住扭头看看旁边的人,带着些好奇。
“不知王三叔在此,晚辈多有失礼。”
原本的嬉皮笑脸也一下子端起了正经,见他作势要下来当面行礼,使尊大人抬手拦了一下:“不必下来了。”
“那晚辈不打扰了。肖大哥,我下次找你啊。”
说着,东方蕴忙不迭就缩回了车厢内关上窗户,便是隔着一道都能听见他在里头催促车把式快些赶车的声音。
“那我先回衙门了。”
马车走后,王一博说了这么一声,接着便往街对面走去,肖战只来得及朝他的背影行了个礼:“王使尊慢走。”
见那人进了衙门,他才转而向旁边付了钱出来的小厮道出心中所惑:“潋空,怎么阿蕴要唤使尊为叔叔?怀庆王家与惠亲王家有亲?”
这么点小事虽不至人尽皆知却也不是什么密辛,在明亲王府也有些年头的潋空自然是知道的:“按说应该是怀庆王府与皇室有亲。怀庆王家与皇室是姻亲,往来嫁娶的不少,王太妃和太皇太后还出自同族呢。排下来就与咱们王爷王妃是同辈的远亲,因着关系太远了算不明白亲,为了方便就这么叫了。咱们府上的苑哥儿也是要唤怀庆王一声三叔的。”
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是听过东方苑喊过什么三叔的,本他只当因王一博是东方杨的师弟才会有这么一声称呼,原来是两姓带亲的缘故。
想来也好笑,东方苑唤王三叔便罢了,那孩子才三岁,可东方蕴与王一博年纪相仿,称呼却生生差了一辈……等等!
肖战后知后觉想起什么,若说王一博与自家舅舅舅父平辈,那岂不就是自己的长辈?那自己不也得叫他一声叔?
可自己分明比他要大出近六岁!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好笑的人变成了自己。
只能庆幸好在目前还没人发觉这个问题,同时也只能希冀这个问题一直不要被人发现的好。
刚回明亲王府,肖战前脚进门后脚就有下人来请他去见明亲王妃,第一瞬是有些意外的,但很快也就猜到了原因。
去见了肖遇,对方直问他今日是否去见了王一博,他就知道自己没猜错——自己出门去舅舅又怎么可能不叫明亲王府的眼线盯着,别说自己见了谁了,只怕自己喝茶吃了几口果子喝了几口茶都会被一五一十地上报。
也没什么好瞒着的,肖战便要言不烦地说了今日他原本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结果还真撞见了王一博,继而两人所聊的大概内容。
对于外甥的举动肖遇其实谈不上意外,对方会想如果他是自己该会如何,而他亦然,听了外甥所言本就不存在的担心更是彻底云消雾散了,只是幽幽叹了一声“我早知道的”。
肖战也没多讲,他知道这件事他们舅甥二人应当也很难再会提起,那人说差不多了,他们便当已完全足够了,放下了,便是放下了。
寒露过后天愈发有秋日的萧条,十五一早,眼看着到了时辰东方杨还未从宫中下朝回来,肖遇就知道八成又是被他那皇帝侄子给留在宫里用早膳了,也不急,只是去了闻雪院看儿子。
进了屋见肖战换了身衣裳正陪着东方苑玩蝶翅几呢,好似是打算片刻后外出,不禁好奇:“阿战这是要出去?”
“正是。之前蕊姐儿说想去高崇寺上香,阿蕴答应要领她去的,前两日差人上门送信要请我十五的时候和他们一道。我也不曾去过,说是那里的素面远近闻名,后山风景也十分宜人,便打算与他们同去。”
东方蕴的妹妹兴仪郡主东方蕊比他小三岁,正是碧玉年华,性格很是爽朗大方。两兄妹模样有几分相像,脾性也接近,因而便是大了也时常在一块儿玩。
一听这话,肖遇的神情顿时多了点无奈:“若是如此,只怕今日蕴哥儿要爽约了。”
见外甥疑惑地看着自己,这才解释:“昨日蕴哥儿晚上吃醉了酒,不小心把东安伯家的大郎给打破了头,事情闹得不小呢。惠亲王气坏了,身子好不容易最近好些了这下又躺回去了,我和你舅父还想着今日晚些走一趟去看望一二呢。估摸着那兄妹俩今日应当是出不了门了。”
“啊?”
肖战不免张大了眼,这种被爽约的原因也是叫他哭笑不得。
没想到这边正说着,那边篆香就进来了,福了福身子后开口:“公子,惠亲王世子那边派人来传话,说今日他与郡主都不得空出门了,说下次得空再一同出游。”
虽说本他也没有多么向往,但到底是约好了,心里还是升起些许期待的,一下子落了空还真是叫人失了盼头,觉得心里不大舒服有些没着没落的。
肖遇也无奈地笑笑,在他旁边坐下,与儿子也玩了一会儿,而后好似陡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朝外甥开口:“我瞧着似乎你与蕊姐儿很是说得上话?”
有些走神的肖战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定了定才道:“是不错,蕊姐儿虽是皇室贵女,却无骄纵气,脾性十分亲善,是个极易相处的。”
“那依你看……”
这话明亲王妃说的点到为止,他也立即会意,果断摇头:“舅舅,她比我小十岁呢,年纪也太小了,可别乱点鸳鸯谱了。”
不曾想这种自己的终身大事尘埃落定又抱上孩子后就喜欢与旁人牵桥搭线的毛病竟也是让自家舅舅沾惹上了,肖战直叹果然还是最近朝中局势稳定“害得”,舅舅操心不到旁的竟开始操心自己了。
“蕊姐儿确实年纪不大,不过三书六礼都是需要工夫办的,一样一样仔细来也得再拖个一两年的,到时候不就差不多了。且说年纪差十岁又怎么,老夫少妻又不是稀罕事儿,若是你们投缘那都不算什么。”
还当外甥在意的是年纪,肖遇便劝了几句,心里已经真开始盘算这事儿了。
这下肖战都快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了:“舅舅,你快别害人家娘娘了。我既无功名也无荫封,白身一个,总不好仗着你与舅父的身份腆着脸去求娶人家的掌上明珠,人家跟了我是要过什么日子?还是再腆着脸请舅父为我去混个官职?说出去咱们一家都要叫整个京城耻笑十年,也是凭白抹黑你们二位的名声啊。”
“话虽如此,可你若是当真有意……”
这些肖遇也不是没想到,只是他以为外甥是有这份心的,便想着再难也能为其争取一二,却不想被对方一把捉住衣袖打断了:“舅舅,我绝无此意!蕊姐儿在我眼里就是妹妹,再无其他。更何况,如今我一切尘埃未定,实在不好空谈婚事,还是得一切都安定了再议吧。”
明亲王妃也是临时起意,见外甥说得认真不似羞赧之言,便也就没坚持:“你若是无意那自然不好强求。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在男子里也能叫大龄了,可不能不上心,要是碰上投缘的便说,不用顾忌什么身份门户的,只要你喜欢,舅舅定为你想法子。”
“要是真碰上了这样的,我必不瞒着舅舅。”
最终好歹是以这句话糊过去了,肖战心中也松了口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骗人的中庸实在是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谈及婚嫁。
虽说这话是告一段落了,可他怕舅舅过会儿又想起来拉扯着自己再讲几句,想着自己衣裳也换了还着人去套车了,这出行又不是非他们三个人才能去的,自己一个人也能去,便与明亲王妃说了一声,独自带着小厮乘车出了城。
九·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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