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当年

—1—

在陈烁十二岁的那一年，是盛阳高考的那一年。

在填报志愿的时候，盛阳专门去找了陈烁。

那是一个阴天，陈烁和同学约着在电玩城打游戏。盛阳找到他的时候，陈烁正玩得起劲。

盛阳站在陈烁身后叫他的名字。

陈烁听见了。

他当然听见了，这个声音对他来说就像上课铃声一样恐怖。

他装作没有听见。

盛阳向前离他更近，又叫了他一声。

这一次躲不过去了，陈烁才不情不愿的转过来。

他一脸不耐烦，问盛阳又来找他干什么，今天不是周末吗，周末还不让人好好玩了。

盛阳看着身高不及自己但气势远比自己强大的陈烁，看着眼前这个拽拽的小男孩。

他说，“我要填志愿了。”

陈烁皱眉，“你填志愿关我什么事？”

面对脾气这么差的陈烁，盛阳依旧从容温和。

“我来听取一些你的想法，你希望我留在本地读大学吗？”盛阳问。

十二岁的陈烁，刚刚读初一的陈烁差点就要跳起来了，他很大声地说，“当然不希望了，谁喜欢有人天天管着自己啊！”

“你快走吧，离我越远越好！最好我永远也不要看见你了！”陈烁又补充道，“你去读大学我简直要放鞭炮庆祝，最好你逢年过节回来也别让我碰见！”

盛阳表面上波澜不惊，就好像不管陈烁说什么都不会伤害到他一样。但十八岁的盛阳也还是一个少年啊，他不会表现，并不代表他不会伤心。

他转身离开，背后是一场瓢泼大雨。

盛阳只觉得那天天气真糟糕，出门时就感觉天很阴，但他还是没有折回去带伞。因为陈烁的书包里放了一把伞，是盛阳给他放的。盛阳每天给他带早餐的时候，会检查一下他的书包，书包里回放一点零钱、一个水杯、一把雨伞。

起初陈烁觉得麻烦，像他自己这样的坏小孩，连书都不想带，还会带这些么？不过时间久了，盛阳坚持要给他装上，他也就习惯了。

本来盛阳是想带着陈烁一起回去的，如果天下雨就和陈烁撑一把伞。

但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回家。

他一个人淋了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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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阳淋了雨，回家后就生了一场很大的病，断断续续一个星期才好。病好之后，他答应了高中同学的邀约，和朋友们一起出去毕业旅行。

在之前，因为顾忌着陈烁，怕自己走了陈烁没人管，所以盛阳迟迟没有答应。

但现在看来，也不需要了。

盛阳走了。

在那一次见面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再一次相见，竟是十年后。

陈烁看着眼前醉醺醺的盛阳，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那个成语，他想了想，噢，百感交集。

顾添年扶着快要倒下去的盛阳，怒吼道“你不知道他家住哪儿？你刚不是说你俩是邻居吗！”

陈烁表示无语，“连城市都不是同一个了，我怎么还会知道他家住哪儿？”

行吧。顾添年扶起盛阳，说，“我看他现在很不清醒，旁边就是酒店，我去给他开间房。”

陈烁拦住顾添年，微微皱眉，“你什么也不能对他做。”

顾添年被气笑了，“烁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不否认我确实挺喜欢你邻居这一款的，但我更追求你情我愿，他都不清醒我能对他做什么？”

“我只是想献一下殷勤，明天小美人儿醒了，看我辛苦照顾他一晚上，那好感不就蹭蹭蹭的上来了！说不定就以身相许了呢！”顾添年这一手如意算盘打得好。

但陈烁并不会让他如愿。

“你不能带走他。”

“为什么？”

“他怕生，明天醒来忽然看见你，恐怕没有感恩，只有惊吓。”陈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顾添年想了想，也是。清醒的见面还是在一个正式的场合比较好，最好有点花，有点阳光什么的，第一次见面就在酒店房间确实容易让人多想。

想通了，顾添年就放手了。

这边顾添年刚松手，那边陈烁就把人给接住了。

“诶，你打算带他去哪儿？”

陈烁单手揽住盛阳的肩，禁锢得盛阳肩膀有些痛，他感到不舒服就本能的想推开陈烁，但这一推反而让陈烁把他锢的更紧。

“去我家。”

顾添年还没反应过来陈烁这句话呢，一眨眼人都走远了。

—2—

到家下车的时候，盛阳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陈烁直接把他扛起来带回家。

这栋公寓只有陈烁一个人住，但这里面的东西却不只有他一个人的。

陈烁谈过多少次恋爱，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了。同时，他还有可以排成一条队伍的暧昧对象，只要看对眼就带回家，反正双方都快乐，这也没什么不好。

但这种床上关系他并不会和同一个人保持太久，短的大概就只有一夜，一般的一两个星期，正常的一个多月，觉得舒服的话就两个多月，最长不会超过三个月。

什么类型的陈烁没玩过，清冷的、活泼的、腼腆的、温柔的……反正到最后，这些人都爱他爱得要死要活，陈烁一句玩够了就直接换下一个。

盛阳是什么类型呢？

陈烁盯着被他丢在沙发上的盛阳想。

不清楚是哪一类，不过反正是他最讨厌的那一类就对了。

他随手拖了个毯子扔在盛阳身上，今晚你就将就这样睡吧。

陈烁恶趣味作祟，真的很好奇呢，不知道明天你醒来看见我，会作何感想呢？

好久不见呐，盛阳哥哥。

/

盛阳真的不太会喝酒，一杯应该倒不了，但两杯可就不一定了。

他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脑袋好像要炸开一样，眼皮沉重。他费了好的力气才把眼睛睁开。

盛阳看着面前的天花板，怎么好像和家里的墙纸不是同一个颜色？他想抬手揉一揉眼睛，但手懒得动，只得再眨眨眼，眼神清明后看见的仍是这个天花板。

他豁然惊坐起来，这是哪儿？！

“你醒了。”背后传来一句陌生人的说话声。

盛阳猛地回头。

“你是谁？”

陈烁端着一杯牛奶，穿着家居服，正对着盛阳的后背站着。盛阳一回头就和对方的目光径直撞上。

陈烁冷笑一声，“这是我家，你问我是谁？”

“我怎么会在你家？”盛阳努力保持镇静。

“那就要问你了，大晚上去酒吧喝酒，一个人还敢喝醉，现在被谁拐走了都不知道。”陈烁嘲讽道。

“谁会没理由来拐我啊。”盛阳喃喃说。

盛阳以为自己说的很小声，可陈烁视力好，听力也好。他回想着盛阳昨夜满脸通红的模样，像极了一颗熟透的水蜜桃，让人有想要一口吃掉的欲望。看来这人对自己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被人卖了恐怕还在替人数钱，真不知道比他大的六年社会经验都去哪儿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你家？”盛阳看陈烁不说话，有些着急。

陈烁朝他走近，居高临下的站在他面前，“昨晚的事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盛阳摇头。

好家伙，没想到酒量差还短片。

诶，陈烁忽然想，若是昨晚让顾添年把盛阳就这么带走了，今早醒来顾添年怎么讹上他的都不知道。

“你还记得我吗？”陈烁轻轻摇晃着手里的牛奶，手腕小幅度的晃动，就像品尝红酒一样的矜贵。

盛阳本来想说不认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直觉，眼前这个人有点危险。

“我应该记得什么？”盛阳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认识吗？”

—3—

陈烁感到很不开心，他能认出盛阳，但盛阳却没有认出他。

盛阳察觉出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他这才迟钝的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沙发上，这里是客厅。

难怪他感觉昨晚翻身翻不过去，原来睡的是沙发啊。

陈烁冷漠的俯视着盛阳，这人不懂得看脸色么？自己就差把“我不开心”这四个字写脸上了，他居然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更过分的是还悄悄越过自己观察周围，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这双大眼睛想偷看实在是有点难。

感觉手中的热牛奶变成温牛奶了，陈烁面无表情的把牛奶递给盛阳。

“给我的吗？”盛阳有些犹豫。

陈烁没好气的说，“这里除了你我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吗？”

不等盛阳再说话，陈烁直接把手中的牛奶塞到了盛阳手里，“快喝。”不然就要冷了。

陈烁感觉盛阳喝牛奶的样子特别像小朋友，就双手握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吞咽，蠢萌蠢萌的，就像是刚学会自己喝奶的小朋友一样，乖巧的捧着奶瓶。

喝完了，陈烁自然地接过杯子。他看见盛阳嘴角沾着的奶沫，一只手不受控制的就伸过去了。

“你干嘛？”盛阳偏头躲开了。

盛阳觉得眼前这个陌生人给了他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明明他们没见过，却有一种莫名想要靠近的冲动，就仿佛内心有个声音在叫嚣。

被躲开了，陈烁倒是不会觉得尴尬。他可是陈烁，长这么大还没遇见过比他自己更拽的人，从来都是他让别人尴尬。

“想起来没？”陈烁冰冷地问。

盛阳歪头，“什么？”

陈烁盯着他，不说话。

盛阳依旧仰视着对方，作为一名室内设计师，他会有一些职业习惯，刚才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新环境，下意识就观察这里的整体结构、设计特点。

客厅颜色以灰色调为主，呈极简主义。因此，盛阳猜测这栋房子的主人是一个不喜欢麻烦，做事利落，直接干脆的人。

这会儿盛阳心思回笼，开始思考对方云里雾里的话是什么意思。

对方说“你还记得我吗”“想起来没”，这意思是他们认识？

可是在盛阳的印象里自己没见过这一号人啊，换一种说法，自己要是见过气场这样强大的人，那应该不会忘吧？

“额，你能不能给我点提示？”盛阳委婉地说，“我被砸到过脑袋，可能记忆不太好。”

“记忆不好？”

陈烁冷着脸，“我看是脑子坏了吧？”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盛阳皱眉。

“十年不见，哥哥就不记得我了？”陈烁撇嘴，“我可真的是太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