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终于到了北京城,肖战才发现北京城早已不是他幼时印象中的样子。可是一帮孩子跟着他已经到了北京城,再回去,也已然没了立足之地。
不得已之下,肖战硬着头皮找到了当年与他同在一个戏班的师哥。
可是那当年背叛他们师父的师哥,却早已变了模样,见面时,肖战的师哥一身西装革履,戴着一顶毡帽,看似衣冠楚楚,其实内里早就是个腐朽的烂人了。
幼时那师哥就曾爱慕同一戏班的小青衣肖战,如今见肖战已然成了比他还要高大的汉子,像是童年美好的梦被人踹碎了一样,那师哥表面应承着要给肖战和一帮孩子们找个归宿,其实是想着法子将肖战送去达官显贵暗地里玩乐的场所。
肖战至今都还记得,当年他带着一群孩子,头一次满怀期待的带着看家的行当到了那茶楼时,刚一推开那茶楼的门,扑面而来的那股味道。
是香水与大烟交织,挥散出来令人作呕的铜臭味。自那时起,肖战便再也没有指望过任何人。
肖战当年不过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就这么带着几个已经倒仓过还堪用的孩子,走街串巷,唱了七年的小曲小调。无论是红事白事,只要找他去,他便应着。
几个年幼一点的孩子,就留在城郊的破院子里干干活,练练功,闲暇时,肖战还会教他们识识字,日子也总一日好过一日。
肖战心中有执念,他至今仍然记得自己16岁的那天,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他爱上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梦里的感情那样的真切,让16岁情窦初开的少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也正是因为那个梦最终都没有等来一个结果,他便命陨在乱箭之下,所以梦醒后的肖战,执意改了行当,舍了虞姬,唱起了祝英台。
肖战并不是爱梁祝的凄凄切切,也不是爱那份爱而不得的感情,肖战只是迷恋这戏中世俗身份的拉扯感。
女儿家扮做男儿郎,却以男儿身时,就爱上了梁郎。可那梁郎呢?他又是何时爱上的他那好“贤弟”?二人求学之时,便是无话不谈的知己弟兄,可若英台并非女儿身,两人又会是何种下场呢?
会像他梦里那样,终是在死时,都没能与之心爱的人在一起吗?
或许是自幼就学唱青衣的原因,肖战对性别之事很是模糊,不是模糊其中的界定,而是可以快速的切换男女的视角去看待同一个问题。
就如同师父曾不断告诫他的那样,作为一个戏子,在打脸上妆时,便要入了戏,沉溺其中,无论那角色是男是女,一旦上妆,他便不是他,已然成了戏中人。
相反的,当卸下身上的行头,擦去厚厚的油彩,褪去了角色,肖战便变回了他自己。
就是因为肖战可以很好的分明戏中戏外,也是因为戏外他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所以肖战才从戏班子里立下规矩,肖家的班的人,谁也不能透露他的真实身份。
因为脱去了那身行头,肖战只想做他自己。
恍惚间,台上身着素白对襟褶子的祝英台挥甩着水袖,跪步奔向坟台,唱着最后一句戏词:“有灵有感坟开裂,我生不与你同衾,死要与你同穴埋!”
说罢,台上的道具坟台大开,祝英台甩开前来阻挡她的媒婆,毅然决然地跳入了梁山伯的坟中。
随着台上的锣鼓声响紧密的响起,一首王一博从未听过的小曲儿从台上的幕后响起,那曲声悠悠扬扬,却没有任何的乐器为之伴奏。
很是新颖的结尾,在所有人都为梁祝二人爱而不得的爱情落泪之时,这童声和鸣般的哼唱,却又引得观众忍不住遐想,重新将思绪拉回二人初见之时……
柳荫树下结拜,同窗三载,情深意笃的美好时光……
见台上所有演员上来谢幕,王一博忙起身穿好丫鬟撑开的西装外套,对着眼前小厮举着的镜子,稍稍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头发,又拿过另一个丫鬟递来的法国香水喷了一下,这才拄着新制得没多久的文明棍缓缓从雅间出去,在前呼后拥的人潮中,信步往后台去。
肖战谢幕后,忙手脚麻利地换下行头。一旁伺候的几个丫头小厮也都是他一路北上跟来的孩子,有当年师父还在时收养的,也有沿路来救下的可怜孩子,总归都是肖战这些年养活大的。
其中最大的一个丫头,也不过16岁,肖战虽是面相上有些显小,但他今年其实已经26了。
“咚咚。”
“师父。”门口响起小泉子的声音。
刚刚台上还轻声细语唱着戏词的肖战,这会儿已然卸了行头,恢复了男人的声音,应着:“去,给小泉子开门。”
拴上的门被打开,小泉子端着木案闪身进来,很是兴奋地走去肖战跟前,将手里盛满了赏钱的木案放在了肖战眼前的桌上,高兴道:“师父!今儿个的赏钱比昨儿的更多!雅间还有个大老板赏了个玉扳指呢!茶楼的老板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嘱咐您,让您拿着这个玉扳指,去给茶楼老板特意花大价钱请来的王少爷道谢去!”
肖战拿着伺候的小丫头兰儿递来的温毛巾擦了擦已经卸过妆的脸,不急不慢地涂抹上雪花膏。待他换下素白的里衣,穿上一袭上周刚让裁缝按他要求裁制的西装后,才将桌上那枚成色很是不错的玉扳指拿了起来。
小泉子是肖战刚决定北上时收下的小徒弟,本是学唱小生的,但是因为倒仓时用力过猛,毁了嗓子。
肖战本想着这孩子也马上18了,给他一笔钱,置办个小屋子,娶妻生子,过普通人的日子算了,可小泉子无论如何都想留在肖战身边,把肖战不仅仅是当师父,更是当父亲,当大哥一样的敬重,还要给肖战养老送终。
不仅如此,这些年在北京城受人白眼,遭人欺凌,小泉子也从一个小生改行做了武行,如今更是将重心放在保护肖战身上,算是个机灵又能打的小护卫,平时也帮着肖战打理一些演出方面的事,总归是个尽心尽力的孩子。
看着肖战拿起那玉扳指戴到了拇指上,小泉子还有些纳闷儿,多嘴问了一句:“师父,您今儿个真要去见那位王少爷啊?”
肖战站在梳妆台前,躬身对着镜子顺了顺捋好的背头,将一顶毡帽戴在头上,整理了一下,抬脚便要往外走。
几个小子丫头都一脸茫然的看着这位爷,等着肖战的后话。
肖战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似是很喜欢的样子,微微勾起唇角,扯动着他嘴角的一颗小痣,头也没回的戏谑着问:“谁是王少爷?我为何要去见他?”
说罢,肖战轻笑一声,便从门口的走廊上消失了。
兰儿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跑去门口,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走廊,回头来跟一屋子人念叨着:“唉……你们说说咱家这位爷。人家角儿出了名,恨不得得让满北京城的人都认识他,可他倒好,到现在那报纸上都没有一张咱师父卸了妆的照片。”
“坊间那话传得也是越来越神叨了,我看照这么下去,过不多久就得有人传出咱几个也是吃人小妖精变得了!”
王一博一路下来,被好几波熟人拦下寒暄,有些是他这些年听戏认识的老戏骨,有些是与他王家有生意往来的商贾,还有上赶着给他送戏票来的中间人。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王一博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虽然求他的人无数,但是像今天这样,才演出一场,就让他冲动的想要去到后台见面的角儿,还真没几个。
王一博记得上一次他专程来后台探望的人,还是如今年事已高,早已封箱不再唱戏的梅老板。
而这肖家班的肖老板,还是王一博第一次主动想要见一见的“女”老板。(戏曲中称那些可以挑大梁的角儿一般会叫老板,也有姓氏加师兄弟排行后缀加个爷字的,比方说康三爷,或者李二爷这种。)
与肖战擦身而过,但王一博被一群人簇拥着,并未发现端倪,更是没有看到肖战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上戴着的玉扳指,两人就这么在逼仄的走廊上错过了。
几个丫头小子在肖战走后,也收敛起闲聊的心思,麻利地收拾着行头。
肖战有个怪癖,他从不在一个园子里多待。别的戏班子都是跟茶馆园子签个十天半月,甚至三个月,可他就唱一出,晨起去,唱完方回,绝不留宿,也绝不吃外人递来的食物。
不乱吃东西,肖战是谨遵师父的教诲,以免让歹人趁机下药,毁了他的嗓子。而不愿留宿,一方面是肖战有意隐瞒他正常人的容貌,另一方面,他还是喜欢如今自己的宅院。虽然那宅子又偏僻又没有多豪华,但是在那里,肖战觉得无需伪装,他可以轻轻松松做他自己想做的事。
给宝子们交代一下,二世的一切,避免有的宝子看着错乱,我准备用一场梦直接写完。所以二世这段会写很长一段篇幅。而现世的两人,是一个窝在重庆的公寓沙发上,一个靠在泰国回韩国的飞机上,同时做了这场梦。 PS:真的很难找符合二世肖老板人物设定的照片,隐晦的背景是民国时期,但是呢,因为川剧版的《柳荫记》是在50年代被改成的京剧,所以我只能稍稍模糊一下历史背景。就当是架空年代,宝子们不要深究了,故事比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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