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礼尚往来,那囊小小羊奶,携着寒山心暖,散去几许凉薄。
他是高位尊崇的三殿下,自小便锦衣玉食,而今却同一小沙弥,分甘同味,喝那囊中寡淡羊奶,倒也品出一份滋味来。
不多时便唤来屋外侍从:“子澄。”
木门应声而开,子澄恭敬的立于门外,颔首道:“主子。”
轻简的禅房内,木桌略有歪斜,上头置着打开的木匣子,盛满黄金及银票,而弥生则捧着小水囊,坐在三殿下的腿上,整个乖顺的依靠着,时不时便嘬一口羊奶,模样灵动可爱的紧。
奶渍糊在嘴角,王一博顺手,便用盏辛绣的锦帕,替弥生擦拭,眉眼清冷淡淡道:“山脚有户周姓人家,你去寻,给些银两,让她每日卯时便送一壶羊奶来。”
子澄虽莫名,却也不敢多嘴:“是,主子。”
人欲退下前,王一博难得多言一句:“叮嘱一番,切莫再掺水糊弄。”
子澄躬身道:“属下明白,主子放心,我这就去办。”
搂抱着小沙弥,王一博微摆手,子澄便会意退下。
言至此,子澄还有何不明白的,瞧着那还在嘬舔水囊壶口的小沙弥,便知殿下,是有心让他去替弥生出口气,毕竟这等琐碎小事,展夜那板正的性子,定然道不出恐吓两句的话来,所以还得是他,去做这恶人。
子澄一离开,腿上老实乖巧的小沙弥,也将羊奶尽数舔了个干净,拽拽王一博的衣襟,又捂着嘴笑出小月牙,砸吧两声儿,便探着小光头,瞧人是否走远,他才缓缓道来:
“呵呵,弥生听明白啦,周大娘不老实。”
“何出此言?”
“羊奶里掺了水,弥生不懂,可大人懂。”
“倒是没错夸你。”
“大人见多识广,又是皇城来的贵人,自然比弥生同师兄们懂的多。”
“哦,你又晓得?”
弥生喝饱人也舒坦,便从王一博腿上跳下去,走到小竹篓前,从纸包里掏了枚果脯,就回到王一博身边,伸着手递到他嘴边。年纪小倒也没那么多顾忌,只记得,大人待他好,娘也让他多讨大人喜欢,那自然是要多亲近的。
王一博虽有些不习惯,但也没驳小沙弥的示好,张嘴吃下果脯,只是那滋味口感,莫名熟悉,倒也未曾多想。
瞧着屋外天光,弥生琢磨着,今日耽搁时辰久了些,怕是不能再多呆下去,便背上小竹篓打算离开。
临了前,还记得回大人的话:“皇城之内,除却当今天子,便不能有男子,那么大人这等贵人,便当该是……话本子里的公公,也就是太监!”
“太监,公公?”王一博差异道。
弥生又思考一番,似是无比肯定,才背着小竹楼,对着王一博重重颔首。
顷刻间,王一博便觉额角青筋扯着太阳穴 ,让他惯来镇定自若的神情,出现崩裂的痕迹,倒是还未来得及澄清,小沙弥便一阵小跑着离开了。
扶额缓息,他在心中宽慰道:误会便误会吧,只主持一人知晓他的身份,也好过寺院皆知。
可回顾在寺院这月,弥生这小沙弥,倒是让王一博大开眼界,养于这寒鸦深山寺院里,不但机灵,还懂得不少,且看着清苦的僧侣日子,他这小沙弥,倒是吃食不缺,小物件不少,同旁的人比起来,也瞧得出,他娘亲待他甚为上心,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朝堂纷争,与世隔绝在这处,若非这寒山小灵儿,只怕三载时光,倒叫人难以度日。
观南住持也多番与他讲经,让其静心,修身。
幼年时,王一博记得,曾听父皇讲过关于观南住持之事;
住持,乃先圣祖帝十七弟,铭阳王,二人一奶同胞,本应同一战线,可后来孤城月渡寺微服出访,圣祖帝遇刺,寺院僧侣尽数伏法,而后逐一盘查,幕后主导竟是铭阳王,兄弟二人关系自此破裂,铭阳王认罪,成王败寇,甘愿被赐死。
可事与愿违。
圣祖帝惦念兄弟情谊,铭记母妃临终遗言,便是他御极登基后,定要照拂一奶同胞的皇弟,而后更是力排众议,留铭阳王一命,褫夺政权,做个有名无实的闲散王爷。
此举仁厚,铭阳王悔不当初,便主动请辞,离别皇城剃度出家,终生甘愿禁锢在这月渡寺中,清修忏悔,以赎红尘罪孽,为天啓祈祷千秋万载。
何故王一博初见,便识得观南住持,因着对方白胡长须之下,那同皇爷爷入木三分的模样,自然能瞬间认出。也是因此,当初豫妃才那般不愿王一博来此处,皇室皆知,发配至此可谓奇耻大辱。
而今的三殿下,不是当初的铭阳王,毕竟太子还未登基,他力争上位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他生于帝王家,骨子里便是争皇储的血脉,又怎会甘于臣下。
青山悠悠,壮志难酬,身周尽数规劝之辈,倒叫人抬首间,尽是雾霭迷茫,深陷自疑囹圄。
心难静,又如何谈清修之道。
他迈出禅房,于参天桃树之下,持剑凌空挥杀,剑气逼人,尽是凛冽森寒之意,似是在宣泄他隔空对望的情绪,势必要将那阻挠之辈,尽数斩于剑下。
一博生于帝王家,君归承袭着将军魂,好胜之本能,近乎渗透他的骨血内。
剑气刷刷,桃花灼灼,一片绯色雨下,染尽红尘纷乱。
那佛像正殿内,小沙弥频频回首,本就迟了诵经晨课,而今还三心两意,小嘴嘟嚷着经文,眸光却三不五时飞瞟,尽数落在大人飒爽英姿之上。
走神间,竟自言自语:“原来,皇宫里的公公,功夫都这般了得,好生厉害哦!”
四下不静,梵音依然。
“肖儿。”
“是师父,徒儿在!”
“今日誉抄一篇经文交来。”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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