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牛奶

渝城一中是一所正在冲击省重点的市重点中学，也是渝城当地最好的中学，高考一本率连续三年都在50%以上。由于圆形校徽采用深紫和橙黄配色设计而成，乍一看很像百香果，因此又被学生们戏称为“百香果中学”。

肖战和肖若都是正儿八经凭实力考进来的，肖战直接考进了重点班，肖若成绩比不上哥哥，但在普通班里也是中上游的水平。不过从去年开始政策变了，取消了小升初考试，按照户籍就近录取，因此学校周围小区房价大涨，肖家居住的幸福家园也在范围之内，肖战时常开玩笑称自家已迈入“千万富翁家庭”行列。

现在“千万富翁家庭”成员新增了一位，住在肖家对面。

小升初不用考试，但转学进来是要的，外地学生想要转入渝城一中困难很大，要么拿过各种理科竞赛金奖是将来清北的预备役，要么就是家里出了一大笔“赞助费”。经肖战多方打探，王一博属于后者。

第二天一早，肖战和妹妹一道步行去学校，路上还不忘帮她复习英文单词，背到handsome的时候，身后有人喊：“麻烦让让。”

兄妹俩回过头，白T黑裤背着书包的清爽少年脚蹬滑板，从他们身侧呼啸而过。

“Wow!”肖若不禁感叹，“I see a handsome.（我看见了一个帅哥。）”

肖战顺手就用练习册拍了一下妹妹脑袋，“我教你一个新词。”

肖若边给自己揉揉边问：“什么词？”

“nympho，n-y-m-p-h-o。”

“啥意思？”

“慕男狂。”

肖若翻白眼的样子和他很像，“我慕的是帅哥，才不是那些油腻丑男。”

肖战当然知道女大不中留的道理，但作为兄长，他坚决要在老妹高考前将她留住，于是评价道：“肤浅。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

“人家不仅长得帅，还会篮球、滑板和跳舞，而且都学得特好。”

肖战挑挑眉毛，“他还会跳舞？”

“何止是会，”肖若手舞足蹈地说，“他以前在美国拿过缅因州街舞少年组的亚军，视频都被我们从油管上找到了！”

“哦！被我抓到翻墙上网的证据了吧！”

肖若委委屈屈，“就翻了这一次，我就想看看他跳舞的视频，没浏览不健康的网站……”

“谅你也不敢，看不了几分钟就会被爸爸发现。”

兄妹俩聊聊说说进了学校大门，肖战取出牛奶，在盒子上画了一对兔子耳朵后递给妹妹，叮嘱道：“做完早操记得喝，别留到下午，牛奶要早上喝才最好。”

“知道了哥。”肖若冲他挥挥手，转身朝初中部大楼去了。

肖战起初以为是妹妹在夸大其词，或者记漏了“缅因州XX社区XX小学街舞少年组亚军”中间的几个范围名词，可很快他就发现，那段比赛视频居然在高中部也流传开了。

是周子超拿给他看的，画质不高，显示拍摄时间是三年前，粗略算算，当时的王一博才十二、三岁左右，货真价实的小屁孩，比现在更瘦，穿条纹短T和宽大的工装裤，额间扎了头巾，头巾上又戴了顶棒球帽，是肖战看不懂的中二风打扮。其他候场的孩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只有他独自站在角落，很酷不聊天，只在手上复习着舞蹈动作。少年的四肢和身体在比赛中自如轻盈，仿佛并非在参加比赛，而只是一段即兴表演。其中有个头顶地倒立旋转的动作，让肖战看得连连咋舌。

按理说，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只喜欢跟同龄人或者比自己大的孩子玩，对所有低年级的小朋友都不屑一顾，但奇怪的是，王一博此人在高中部莫名引发了一些讨论，可能是因为他转学第三天就在篮球场上把高中生给灭了，又或许是他早晚的交通工具既非单车又非公交，而是一块绿色的滑板。因此，大家都在议论纷纷，男生普遍紧张备战，像时刻警惕被人入侵领地的雄性动物，而女孩子们则好奇又期待，似乎想看看这个少年还能给她们带来什么惊喜。

上次和王一博打球的是其他班同学，肖战只听周子超说他们很不服气，铆足了劲准备再战一场，但王一博凑不齐人了，初中部没有男生愿意再和他组队打球。

“对比太惨烈，估计是怂了。”周子超好笑道，“上回他们得了38分，有33分是王一博拿的。”

“怪不得明明赢了也不是很开心，”肖战说，“我看他们打完球自己走了，都没理王一博。”

“这些小孩都要面子得很，谁甘心只当绿叶呢？更何况人家还那么受女生欢迎，你听说没有，”周子超凑过来小声说，“连付倩茹都对那小子感兴趣呢。”

付倩茹在隔壁六班，是高中部男生们偷偷评选出的渝城一中校花，也是初中部男生们心中的女神小姐姐。她学过十年现代舞，四肢修长，五官明艳，用言情小说里的词来形容就是瓷白色的肌肤、海藻般的长发，无论走在哪里都是一道靓丽风景，身边永远围绕着不同的男生。肖战也承认她很漂亮，但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是不会在高考前谈恋爱的。

“王一博才多大啊？”肖战皱起眉头，“就是个小孩嘛。”

“你out了，”周子超坏笑道，“现在流行姐弟恋。”

肖战觉得不至于，回想自己初中时期，好像对女生都很敬而远之。

但事实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初中生啊，可比他那个时候早熟多了！肖战是在傍晚大课间时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去食堂买晚饭路过操场，居然看见王一博和付倩茹在那里滑滑板！

严格来讲，是付倩茹在滑王一博的滑板，她动作很漂亮，甚至可以跳起来的同时让滑板悬空翻转一次，肖战不懂这叫什么，但显然很让王一博佩服，那小子鼓了两下掌，并竖起了大拇指。

牛哇牛哇，转学没到一礼拜，已经勾搭上了高中部的学姐，还专挑校花下手，胃口很大了属于是。肖战立刻用手机拍下照片，配文“夕阳西下，少男少女竟公然在学校操场干这等事”，发给了妹妹。

五秒后，肖若回了个流泪咬手绢的表情包。

肖战满意地笑笑，回复：【现在看穿他的真面目还不算太晚。】

肖若：【5555他怎么这么白这么瘦笑起来这么好看！！（咬手绢.jpg）(咬手绢.jpg)（咬手绢.jpg）】

肖战：“……”

累了，心累了。

叹了口气收起电话，妹大不由哥，肖战无语凝噎，就这样吧。

很快，肖战就在周围同学口中听到类似“转校生和校花打得火热”这种传闻，周子超还告诉他，从前围着花朵的大马蜂们纷纷失宠，扬言要教王一博做人。

“笑死，马蜂怎么教人类做人啊？”肖战戏谑道。

“那可是付倩茹诶，”周子超说，“可以属于渝城一中所有男生，但不能单属于某一个男生。”

肖战翻了个大白眼，“你是怎么做到一句话里既物化了女性又侮辱了男性的？”

“话糙理不糙。其实王一博做错了什么呢？没有。”周子超一本正经道，“非要说他做错的话，就错在他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平衡。”

肖战虽然和周子超关系不错，却不比对方那样热衷于校内八卦，小团体打群架什么的也和他扯不上关系，他清楚像王一博这种我行我素不懂藏拙的性格，在全新环境中只会被持续孤立，树敌越来越多，但自己与其非亲非故，自然也犯不着去提醒，只听肖若说，目前为止，还没有谁明着找过少年麻烦。

就这样风平浪静过了两天，周五晚自习下课，肖战带着耳机边听《新概念英语》边往家走。耳机用了好几年，降噪效果已大不如初，所以在经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才听见了里头的打架声。

昏暗路灯下，看得出来是三打二，处于下风的是两个矮一点的男生，一个瘦一个胖，一个灵活敏捷，躲过了不少拳头，一个笨拙迟钝，挨的打最多。

“喂别打架！！”肖战站在巷口喊，“打输住院打赢坐牢！”

没人理他。

他跑进巷中，同时拿出手机，再次警告：“别打了你们！我报警了！！”

那三个高个子男生这才停下来，其中一位转过脸目露凶光：“你又是谁啊？多管闲事的人怎么这么多！”

说着就要上来揍他，却被同伴拉住了，同伴在那男生耳边说了句什么，对方听罢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那俩小孩说：“今天算你们走运，老子打累了，休战！”

临走还要揪一把小胖墩脸蛋，路过肖战身边时，重重撞了一下他肩膀。

肖战不和原始人计较，他过去把小胖墩扶起来，问：“没事吧同学？”

小胖墩摇摇头，但两个鼻孔都在流血，肖战迅速从书包里找到纸巾，干的湿的各抽了两张递过去，又回头去看另一个伤员：“你怎么样，伤哪……诶？”

清瘦少年弯腰捡起自己被扯掉的书包，用胳膊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泥，眼睛在路灯下熠熠有光，却没什么配套的表情，还是那副酷酷拽拽的欠揍样子，满不在乎道：“我没事。”

可肖战已经看见对方磨破了皮正在流血的手肘。

“你朋友啊？”肖战指着小胖墩问。

少年摇摇头，“不认识。”

“那刚才那几个人是谁？”

少年耸耸肩，“也不认识。”

肖战服了，只听过开盲盒，没见过打盲架的，“都不认识你打个屁的架啊？！”

小胖墩鼻孔里塞着纸巾，此时站起来说：“我叫楼佳豪，是初三（6）班的，你是2班的王一博吧？今天谢谢你仗义出手。他们都说你装逼扮高冷，现在我知道是他们嫉妒你。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看着楼佳豪伸出脏兮兮的小胖手，王一博居然笑了，还笑得挺开心，少年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手，说：“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咯。”

俩小孩拜过把子，楼佳豪没忘了感谢肖战：“也谢谢你，学长。”

“没什么的。”他说，“那几个男生是我们学校的吗？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

“他们是前面职业高中的学校，是校霸，晚上经常在这附近欺负低年级生，找他们要钱，我不想给，他们就打我。”

怪不得，肖战想到那些家伙刚刚看见自己的样子，灵机一动，拍着胸膛说：“以后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就说是一中肖战罩你的！”

楼佳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谢谢学长罩我。”

等新朋友走了，王一博才忍不住问：“‘一中肖战’是什么掷地有声的名号吗？不过刚才他们看见你，好像就害怕了，是为什么呢？”

肖战呵呵笑道：“因为我是跆拳道黑带，武术六段，散打五段，八极拳第九十五代传人。”

少年脸上漠然渐渐消失，目光震动却满带怀疑：“真假？”

“不然他们干嘛要怕我？”

王一博答不上来，只能感叹：“Respect.”

他抬了下手，说：“你胳膊还在流血。”

“没事，回家冲一下就好了。”不甚在意的表情莫名让肖战觉得，这小孩应该是经常磕碰受伤。“对了，那个……”王一博突然不自在起来，“牛奶，谢谢你啊。”

“牛奶？”肖战没懂，“什么牛奶？”

少年从书包里拿出一盒新西兰进口高钙奶，包装上一对兔子耳朵赫然醒目。

“就是这个啊。”王一博说。

他一秒醒悟，又是肖若那丫头干的好事！

“我妹给你的？”

“嗯，她说你们家牛奶多到喝不完，所以你就让她每天带一盒给我，她还说……”王一博看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你很喜欢我，想让我周末去你们家吃饭。”

肖战：“……”

麻了，人麻了。老子的意大利炮呢？

他一向很会在脸上掩饰内心，此刻也的确没有什么夸张表情，但不知为什么，还说被王一博看穿了，少年望着他，眸子里的光渐渐淡了，问：“其实你没说过吧？”

肖战没吭声，而少年再次读到了他的答案。

“抱歉，我不知道。那这个还给你。”王一博把牛奶往他手里一放，背好书包，转身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