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哈特痛痛

那晚见义勇为之后，王一博和楼佳豪果真成了朋友，肖战经常能在学校里看见两人结伴吃饭、打球、买零食。碰巧遇见的话，楼佳豪总会隔着老远就向他挥手，喊“肖战学长”，十分亲切，王一博却只是看他两眼，没太多表情。

又过了一周，两人小组竟变成三人天团，肖战发现又有一个小男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似乎同样来自于初中部。后从肖若处得知，那是六班的赵煜，也是个运动型选手，大概是经楼佳豪介绍认识了王一博，一见如故。

“赵煜有个滑板群，每周六他们都会去固定场所练习，他把王一博也拉进去了。”肖若这样说。

看来少年逐渐度过了初来乍到的困难期，开始结交越来越多的朋友了，肖战很为那小孩高兴，想他现在应该心情变轻松了不少吧？

“课余时间当然开心，一上课就还是愁眉苦脸的，”肖若说，“他功课跟不上，上周摸底测试才考三百多分，英语拿了一百五满分，剩下五门课，哥你自己除一下。”

卧槽，肖战惊呆，每科才考三十几分？

“美国那边初中数学是不是都特简单啊？他都看不懂我们的课本。”肖若无奈道，“我想给他讲，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不是有新朋友了吗？”肖战问，“楼佳豪可以辅导他的。”

“快拉倒吧。”肖若立刻说，“你让倒数第三辅导倒数第二，最后一起倒数第一啊？”

肖战：“……”

大概王一博也不敢让楼佳豪辅导自己，所以才找了成绩中游的赵煜。某日大课间肖战去给妹妹送晚饭，看见他们各拎一块滑板，在走廊里讲话，走近一听，居然聊的是反比例函数。

两个酷酷的板仔少年，抠着脑壳讨论“图像经过一、三象限应该是减函数”、“坐标轴垂线与坐标轴围成的矩形面积是绝对值K”，这画面过于滑稽，让肖战不由多看了两眼，直到俩小孩都注意到了自己。

王一博冲他勾了下嘴角，赵煜就问：“认识的吗？”

没等王一博讲话，楼佳豪就从隔壁班跑出来，喊：“学长！”

赵煜意外道：“你也认识啊？”

“这是救过我们的肖战学长。”楼佳豪很自豪，“是我老大。”

“武学奇才，”王一博默默补充，“是个大佬。”

赵煜带着既怀疑又崇拜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规规矩矩喊了一声：“老大好！”

肖战：“……”

他清了清喉咙，狂拽酷炫地摆摆手，“免礼免礼，继续探讨反比例函数去吧。”

“你们在复习反比例函数啊？这个我熟。”楼佳豪得意道，“我刚被我妈罚抄一百次cos (A+B) = sinAcosB+cosAsinB。”

王一博茫然地看向赵煜：“这是公式还是绕口令？”

赵煜同样不太确定：“不是sin（A+B）吗？还是cos（A-B）来着？”

肖战默默擦了把汗，说：“你那是三角函数……”

三个臭皮匠应该是没能合并成为诸葛亮，半月后的一个周六，是初三例行家访，肖战看着老师先进了对面王一博家，只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来敲自己家门，脸色也不太好看。

肖若的班主任姓吴，曾经也是肖战的班主任，是个经验丰富又很负责任的特级教师。她表扬了肖若这段时间在学习上的进步，同时表达了对她的期望，即升入本校高中部重点班。

渝城一中初中部只有一半学生能留校，剩下的不得不去上差一点的高中，肖若的成绩留校问题不大，但想进重点班，还得拼一拼。

不过肖家父母在这方面一直没什么执念，始终认为两个孩子只要尽了力对得起自己就好，不要求他们一定得清华北大、光耀门楣。吴老师倒是很欣赏这种态度，尤其在去年陆续有两名其他学校的高中生因为顶不住升学压力跳楼自杀的消息爆出来之后，学习成绩固然重要，也不能忽视孩子的心理健康，每一位学生都应该在父母的关爱、包容和肯定下成长。

聊到这个，吴老师就忍不住把话题扯到王一博身上去，笑容也没了，神色很是担忧。

“孩子是个好孩子，品性不坏，就是太孤僻，太封闭，太缺少自信。”吴老师说，“归根结底，得到的家庭关爱太少。我只在他转学当天见过一次他妈妈，匆匆忙忙的，说马上还得赶飞机，像是把什么东西寄存给我似的，就知道给钱，自己生的孩子自己都不管，让老师管，像什么话你说？”

母亲附和道：“我看那孩子也觉得不忍心，亲人都不在身边，多孤单啊，我还说让肖战把他叫到家里来吃饭，但上周末他好像不在家。”

“对，你们要是能多关心他就太好了，远亲不如近邻啊。”吴老师一声叹息，“他父母在美国都各自组建了新家庭，他是两边都待不下去，又在学校被白人小孩欺负，才被他爸妈送回国的。唉，学习内容上差别太大了，我有空就给他开小灶，但我时间有限，也是杯水车薪。”

肖战听得心里发堵，他好像明白了那个小孩为什么要把家里所有灯都打开，也突然意识到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王一博避开“家”的字眼，只以“住处”取代的原因。对少年而言，早已失去了家的概念。父母将他带到这个世界，却又分别成家，让他变成了多余的那个。

“吴老师您别担心，我们会照看他的。”本来妹妹班主任和母亲说话他只是旁听，此时却忍不住开口，“课业方面我会找时间帮他，初中课程我辅导他不会有问题。”

肖战感觉到了妹妹惊讶的视线，但他没有改口，继续说道：“您放心，我会合理安排时间，不影响自己备考。”

母亲对此表示了支持，吴老师自然高兴，说了许多感激和鼓励的话，才顶着暮色结束了这次家访。

班主任一走，肖若就问他：“哥，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了，我说到就会做到。”

“你不是不让我跟他套近乎吗？”肖若嘻嘻笑道，“听吴老师讲人家身世，听得哈特痛痛了是吧？”

“他的遭遇是很值得同情和帮助，但我是出于理性考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肖战正色道，“我想过了，与其让你偷偷摸摸的今天送饮料明天送牛奶，借‘团结友爱’之名行‘花痴讨好’之实，还不如我亲自出马，既能帮到他学习，还能实时监督你俩，不准早恋。”

“这非常好，哥你太棒了。”肖若给他竖大拇指，“就从今晚开始，妈做了鸡蛋饼和皮蛋粥，喊他来吃晚饭？”

母亲在一旁笑道：“我看行，做了不少呢。”

肖战一怔，转而指挥妹妹：“你去叫。”

“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跟他说话，看着那张帅脸，都会有早恋的冲动。”肖若害羞又开心，“那我去了。”

“站那！”肖战立马拉响警报，“你别动，我去。”

一天天的心都操稀碎，他腹诽着换鞋，突然想到上周六去敲门的时候，王一博不在家，于是回过头问：“他们那个滑板群的活动，是不是都在周六下午啊？”

“好像是诶。”肖若也才想到这一点，“听说他们凑钱租了体育馆的一块场地练习，所以每周时间是固定的。”

所以大概率还是不在家，练习结束后和同学一起吃东西是很理所应当的事。

“但问还是要问的，万一在家呢。”肖若说，“哥你多敲一会儿门，否则人家会以为是送快递的。”

服了，没见对你哥这么体贴。肖战没好气地走出家门，也没抱多少希望，过去敲了两下503，果然无人应答，门缝内也没有透出灯光。

的确不在家。

“知道自己功课跟不上，就要多花点时间嘛，”他站在那里教育空气，“理解你刚交到朋友很兴奋，但是一整个下午都在外头玩是不是太奢侈了？可以做很多习题的。”

太阳渐渐西沉，窗外红霞漫天，风吹在脸上开始有了凉意，好像真的入秋了。

“之前我不是不欢迎你来家里做客，主要是担心肖若那丫头经受不住美色的诱惑，现在我来邀请你呢，也不是因为听了你的故事可怜你。是，我承认我有一点哈特痛痛，但每个人的人生是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的，只要自己不放弃，最后一样能收获精彩，等你成长到足够强大的时候，你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世界，会拥有选择权而不是只能被别人选择。”

肖战看着夕阳，暗自琢磨一番，又说：“刚才我有点冲动，唉，我这个人哪哪都好，就是哈特太软，烦。但大话已经说出去了，你小子最好乖乖配合，否则提高不了成绩我很没面子的嘛。还有啊，警告你别打我妹的主意，有什么冲我来，大佬教你做人。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是那种坏小孩，虽然脸臭臭的，但还挺可爱，其实我妹说我喜欢你也不完全是骗你，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和你做朋友。”

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性格，如果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倾诉，就会像这样跟空气说话。输出的差不多了，肖战准备回家，结果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咔哒”一声，门开了。

他动作机械地回过头，看见顶着一头乱毛睡眼惺忪站在门边的少年，睁大眼睛惊到结巴：“你你你你你在家啊？！”

“嗯。”王一博迟钝地点点头，“看数学看的睡着了……”

应该是刚醒吧？应该没听见自己讲话吧？上帝啊佛祖啊至少应该没听见“哈特痛痛”、“还挺可爱”、“我喜欢你”这种奇怪的字眼吧？！

他紧张地问：“我敲门你听见了吗？”

少年又点头：“听见了。”

肖战石化了，“那你怎么早不开门？！”

“我怕你没讲完，开门会打断你。”王一博眨巴着小狗一样的眼睛，问：“‘哈特痛痛’是什么意思？”

肖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