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专业批发

到了高三，哪门课最珍贵？肖战会答体育课。前几年没人管，体育课就被各科老师瓜分，形同虚设。后来提倡素质教育，教育局三天两头下来查，体测成绩也和高中学业水平考试挂了钩，不及格的话连高中毕业证也拿不到，体育老师这才站起来了，学生们也获得了难得的放松和锻炼的机会。

当然，如果不用跑1500米的话，就更好了，

虽然成绩能达到良好，但肖战真心不喜欢这个项目，最后一圈氧气用尽的窒息感和肌肉疲劳的酸胀感都让他觉得难受，可惜体测项目改来改去，长跑始终没被取消。

体育老师一说今天的训练内容，队伍里就不约而同传出哀嚎，大部分来自女生，她们只需要跑800米，但还是有人千方百计试图当逃兵，最好使的办法就是交病假条。

体育老师是男的，不便过问女学生的"肚子疼”是真疼假疼，大手一挥全部同意。这节课也有五六个“肚子疼"的，她们坐在操场边，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初中部学生打排球，时不时感叹一句:“确实很帅啊，这个弟弟。”

“别想了，已经被校花锁定了。”另一个女生说。

老师安排了男生先跑，肖战跑到第三圈，喘不上来气，跑不动了，“已经被校花锁定的那个弟弟”站在场地中央，抱着排球对他喊:“加油啊，肖战学长!"

肖战累得五官本来都拧在一起，他早就看见了王一博，只是没空打招呼，现在小朋友这么一喊，他赶紧强迫自己恢复优雅，昂首挺胸，轻松迈步，弯道超车、跑出精神，跑出风采，跑出一种“还能再来十圈的"帅气感觉。

可打肿脸充胖子是要付出代价的，第三圈没跑完，他就岔气了。

呼吸间肋下痛到连摆臀也做不到，只能掐着腰苟延残喘，被他弯道超车的同学们又纷纷超过了他。装逼的代价好痛，肖战欲哭无泪，想只怕自己今天连及格都难。

在疼痛、酸胀和无助中，一身红色球衣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身边，在内圈陪他一起饱，嘴里说着:“马上就到了，加油，摆臂深呼吸。”

肖战感激地侧过脸，看到少年额头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双眼睛里的目光专注而真诚，不带有任何玩笑或嘲笑的意味，仿佛帮助他跑完最后半圈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他们迎风奔跑，清风扬起少年柔软的额发，让一幕让肖战脑中突然闪过奇怪的念头:怎么会有人舍得把他一个人丢下?

“吸气，呼气，还有两百米，快到了。”王一博仍旧致力于帮助他调整呼吸，“吸气，喝一一呼气，呼一吸气……”

虽然这个方法令人不合时宜地联想到医生助产，但效果还算显著、肋下的疼病感减弱了，也可能是因为他的注意力从感知疼痛转移了一部分去感知少年的声音，总之他顺利到达终点，成绩仍在“良好”范围之内。

短短四公钟，跑得他双腿发软，就地就要坐倒，却被三一博拽住了手臂。

“先别坐。"少年说，“对心脏不好，慢慢走一走，走几步再坐。”

他只好拖着沉重的双腿来回走了走，等到呼吸略略平复下来，才说:“谢谢啊，我刚才岔气了。”

“我看出来了。"王一博说，“你跑步的时候尽量用鼻子呼吸，就不容易岔气。”

“是吗?那我下次知道了。”

“嗯。"王一博低声问，“现在还痛吗?”

“好多了，"肖战擦掉头上的汗，对小朋友笑笑，“你快回去上课吧。”

少年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回到场地中央去了。

接下来轮到女生跑800米，第一圈跑到一半，局面就已经基本明确，耐力高手遥遥领先，跑在队伍最后的依然还是江晓敏。

作为班里话最少、最内向、最缺少存在感的女孩，江晓敏一直都是某些男生调侃的对象。她是北方人，初二才转学到了渝城，成绩中等，性格软糯、胆小，一直有男生喊她“胖子”、“肥妹”，她从不发火，只远远躲开，当没听见。

江晓敏没有特别胖，只是在身材大多娇小的南方姑娘中显得惹眼，其实她皮肤很白，眼睛又大，完全不丑，肖战搞不懂她为什么要任人诋毁，某日在校门口偶遇，看见她妈妈大庭广众下质问她“都胖成这样了怎么还有脸吃雪糕".才隐约明白她卑微性格的由来。

“你怎么又跑最后啊肥妹?”坐在草地上休息的几个男生大声嘲讽，为首的是数学课代表胡洋，“跑步跑得全身肉都在抖，我天。”

其他人就跟着笑，男生女生都有，肖战很反感这种行为，自行站起身，坐到操场另一边去了。等江晓敏跑过来，他就举起双臂喊:“加油啊，快到啦!"

女孩诧异地看向他，仿佛不确定他刚才喊了什么，那种受宠若惊的目光让肖战愈加同情对方，他关注着江晓敏的身影，希望她能顺利抵达终点，通过测试。

可女孩的速度还是越来越慢了，进入第二圈，江晓敏一只手就开始叉腰，每抬一次腿都像是在遭受酷刑，和自己刚才的惨样如出一撤。

该不会也岔气了吧?

肖战从草地上爬起来，特别注意着对方的神情和姿态，最后当江晓敏第二次跑过来的时候，他想无论如何自己作为同学以及男同学，应该帮助对方，展现友善和风度，因为就在刚刚，自己也得到了别人的帮助。比他年纪小的王一博尚且懂得这一点，他作为高年级的哥哥，应该做得更好才对。

他边开双腿，陪江晓敏一起向前跑去，嘴上不忘加油鼓劲:“快到了，坚持!还有半圈，你没问题的!深呼吸，吸气，呼气……”

显然没有哪个女生不想在异性面前保持好形象，在他不懈的鼓励下，江晓敏振作起来，奋力冲刺，跑完了最后两百米，虽然还是倒数第一，但这次成功跨进了及格线。

“我就说你没问题吧，”肖战笑道，“成绩还不错呢。”

江晓敏跑得满脸通红，喘着气说谢谢，胡洋在旁边吹了声口哨，阴阳怪气:“可以啊肖战，英雄救美。”

后面几个男生笑成一团，肖战却不以为意，抬手扇了两下空气，嫌弃道:“你嘴真的很臭啊胡洋，早起忘刷牙了吧?“

他和胡洋成绩相近，目标都是年級前三十，但可能是冤家路窄，每次考试只会有一个人达成目标，另一位则会被挤出三十名以外，学习之余，两人关系也非常一般，胡洋和周子超打过架，而周子超是肖战在班里最好的朋友，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他和胡洋平时几乎不讲话。

没想到今天会为了一个女生起争执，不过胡洋倒乜没跟他吵，站起来轻蔑地笑笑，拍拍屁股上的草，走了。

“如果你不喜欢别人这样取笑你，就应该反抗。”他转身对江晓敏说，“不要纵容别人，只会让某些入得寸进尺。”

江晓敏呼吸已经平复，但脸却更红了，站在他身前仿佛手足无措，样子有点可怜，肖战就把自己尚未打开的冰红茶递给她，说:“没事的，你连800米长跑都战胜了，要相信自己。这个给你喝。”

江晓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老师吹哨喊集合，两人便不再聊天，各自回到队伍中去了。

这小小的插曲，井没有改变什么，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又让他多了一个朋友。偶尔再在教室里打照面，江晓敏会抬头对他笑笑，而不是像从前那样低着头就就走开。

课业逐渐繁重，连续好几天，肖战都没能按时放学——晚自习被老师拖堂到九点多，回家路上经过那条暗巷，已经既没有王一博也看不见流浪猫了。

一直到周六上午，母亲买菜回来，说在超市撞见“对门那孩子”了。

买了一大包方便面，一盒鸡蛋，还有火腿肠 下饭酱什么的。”母亲说，“我想叫他来着，跑得飞快，一转眼就不见了。”

肖战想想就觉得奇怪，“薛阿姨怎么会让他去买食材?还净是些不健康的。”

这次没等母亲开口，他就自己去敲603的门了。

一进屋就闻到泡面的味道，王一博正在吃饭，面条上摊着一只黑乎乎的煎蛋。

肖战看看手表，九点半，于是问:“你这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

“早午饭。"少年手里拿着剥了一半包装皮的火腿旸，大言不惭，“Brunch，我自己做的，方便面加太阳蛋。”

“太阳蛋?“肖战认真端详了一番，继而评价:“那你这太阳黑子有点多啊。”

王一博板着脸，“火开大了，下次会更好。”

“薛阿姨呢?”

“生病了，这两天都不能来。”

猜就是，肖战叹了口气，说:“你来我家吃吧，方便面能有什么营养啊?”

少年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我可以订外卖的。”

肖战料到他不肯来，拿出藏在背后的饮料说:“给你一瓶冰红茶，跟我走好不好?”

不想王一博竟丝毫不为所动，“我也买了，不用你给。”

居然嫌弃?明明上次还很喜欢来着……肖战琢磨着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画的猪?那我回去给你换一瓶没画过的。"

“说了不用。“少年漠然道，“你们家是专业批发冰红茶的吗?留着送别人吧。”

“呛我?想吵架是不是?行。”对付叛逆期小孩他自有一套，比起作天作地的肖若，王一博还差点火候，肖战双手抱臂，气定神闲:“告诉你，我特别不喜欢闻方便面的味道，闻久了就想吃小孩。所以下午没法在这给你补习，要么你上我家来，要么今天补习就取消，以后也都不用补，你另谋高就吧。”

王一博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肖战就砸吧砸吧嘴，舌尖舔了一圈嘴唇，配合阴险的表情继续演:“吼吼，你这个小孩细皮嫩肉，面相甜美，一定很好吃，快到哥哥碗里来!”

王一博:“……”

他伸出魔爪捏了一下少年脸蛋，发出动画片里巫婆的笑声:“哇咔咔，皮肤滑溜溜，白嫩嫩，还不乖乖被我吃干抹净?!”

少年后仰着躲开，无奈扶额:“那什么时候开始?”

“吃小孩吗?"

“补习!!”

“现在。"肖战笑容灿烂，“带上书包和钥匙，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