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替妹出嫁

书名:博君一肖:替嫁(先婚后爱)
作者:南曜

圣上在京郊丰山狩猎,不料被刺客偷袭。百里延在陪驾时以身挡箭,当场毙命。圣上为显慈悲,下旨追封百里延,亲赐谥号,并给百里府小公子赐了桩婚,乃是镇国将军家的嫡女张氏。

张氏跋扈,但实在貌美,且父亲手握兵权,出身尊贵,提亲的媒人踏破了将军府的门槛。将军选花了眼,没成想,独女还未定亲,就要嫁给神都那个不近女色的著名木头疙瘩——百里弘毅。

按说百里弘毅早在三年前就该成婚。他父亲百里延高低是个工部侍郎,正四品,他又长得仪表堂堂,虽说瞧谁都冷冰冰的,但女儿家反而觉着这样的男子沉稳、正直,被他看一眼都神魂颠倒。

只可惜是个蠢的。在路上被姑娘丢了丝帕,他两根手指提着扔出去,扔完了还要擦擦手。户部尚书的小女儿写藏头诗赠他,他一字未读,顺手拿那张丝绢纸给家里的狸奴擦了眼屎。大皇商的亲妹妹去江南给他求了册《百工要术》,期期艾艾地放在他案头,百里弘毅这次感动了,直呼难得遇见同好,隔日便登门道谢,不顾对方是个姑娘,执意要和人家拜把子。

这回名声是真臭了,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要嫁与他!

圣上赐婚,颇有制衡将军府之意。刺客当场自尽,如何混进丰山围场至今不明。张将军功高震主,自然有数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身上,此时再不舍女儿,也不敢抗旨。但百里家家主去世,门楣没落只在一夜之间,若是女儿真嫁进去,岂不是要受尽欺负?

绝对不行!

正是一筹莫展,张夫人推开书房门,身后还跟着哭哭啼啼的女儿。她伏在丈夫肩头耳语几句,只见将军微微蹙眉,有些不赞成:“小凡是嫡出不假,可他是个傻的,这如何使得?”

原来张氏并非嫡长女。将军和夫人的第一个孩子,和妹妹肖似,美貌更胜张氏,只是生来便有些痴傻,且……是个双性。将军嫌恶他,自小便丢到乡下庄子里去了,对外只说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气息,并不承认孩子的存在。

连名字也是胡乱给的:张小凡,可见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

这颗小白菜就这么换了太子。将军把女儿送去乡下,把小凡接回来梳洗打扮,塞进花轿。小凡虽说是个双儿,但自小都是男装打扮,对外只称是庄子管事的傻儿子。这是他头一回穿女装,头上钗环满缀,被一张红盖头遮了脸,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他觉着很有趣儿,伸手要掀盖头,被身边的喜婆一把按下:“姑娘呦,这可使不得!盖头是入了洞房后,由夫君挑开的!”

她第三遍给小凡讲成亲的礼数,再三叮嘱千万不可轻易开口,否则声音要露馅的,到时候全家杀头!小凡一把捂住嘴巴,盖着盖头都能看出他的惊恐,猛得摇头:“不说,不说!”

喜婆叹了口气,心说这可真是作孽。虽说是个傻子,但好歹是亲生,小凡又乖巧,将军怎么偏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喜婆想到昨夜小凡转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认真地叫她“婆婆”,还把一直藏在怀里的糕点拿给她吃,自己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咽口水,她就一阵难过。

小凡自小长在乡下,被当成男孩养,没少被使唤干粗活,身形比妹妹壮不少。将军就一天只给他一碗粥,足足饿了他半个月,把人饿得皮包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才勉强满意了。这块糕点,都不知道是怎么艰难地存下来的,竟然如此不设防,只要肯对他笑笑,就能拿走。

听闻百里家那个小公子性格古怪,家中叔叔伯伯出来争权,已是乱成一锅粥,小凡怕是有数不尽的苦要吃啊……

小凡倒是很乐观,傻傻地笑着,居然劝起喜婆来:“婆婆别难过,小凡愿意的。”

他是比寻常孩子笨一点,但该懂的道理,他都明白。他知道自己是替妹妹嫁去百里家的,能为妹妹做点什么,他高兴。“妹妹好看,小凡喜欢她,小凡不想她哭。”

他还说:“爹爹对我很好,给我买新衣服,新衣服很舒服!”

“阿娘心疼我,昨日还来给我送糕吃呢!”

就这样笑呵呵地上了花轿。

百里弘毅碍着圣上颜面,虽说不情愿,到底是板着脸来接亲了。他从看见小凡的手时,就知道盖头下的人不是张氏。

手掌大小与寻常女子无二,但指节上生着未愈的冻疮,侧面看去,掌心还有细细的茧子。闺阁小姐习女工,好抚琴,除此外柔荑都是泡在花瓣里的,断不可能这样。

但百里弘毅不在乎,对他来说,娶谁都没有分别。不是那位嚣张跋扈的嫡小姐,还省了他许多麻烦呢。

小凡饿着肚子,在颠簸的花轿上偷偷吃糕,吃完后扑落一身的糕点渣。他穿不习惯这身红嫁衣,拜天地的时候差点踩到裙摆摔倒。百里眼疾手快地扶了小凡一把,他小声道谢,说完后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他忘了自己不能讲话!

倒是百里,愣了一瞬。身边人笨手笨脚,但嗓音清澈动听,“多谢”二字念得含羞带怯,还有些畏畏缩缩。不过百里很快回神,道了“无妨”,就把小凡扶稳,退了一步站到他身侧。

三拜结束,小凡被喜婆扶进洞房。

百里家如今门庭冷清,喜宴宾客不多,百里弘毅更懒得应付,出来敬了几杯酒,就回书房去了。他的院子大门紧闭,门上仿佛写满了对新妇的不待见,还印着百里二郎冷冷摆着的那张臭脸。

而小凡,已经在房里枯坐一个时辰了。婆婆又一次进来换暗了的灯的时候,他还老老实实地坐在榻上,问:“婆婆,夫君是不是不会来了?”

婆婆欲言又止,这时百里身边的申非站在门外回话,说二郎让夫人先歇下,今夜有公务在身,就睡在书房了。

婆婆不忍地看着等了很久的小凡,想替他把头上重重的凤冠摘下。小凡却疑惑地问申非,屁股还听话地黏在床榻上:“可是婆婆说了,须得夫君来挑开我的盖头,不然我是不能掀开来的。我要盖着盖头睡吗?”

他是一派天真,全无恶意。婆婆听了却心里一酸,随即想到申非和百里二郎并不知晓小凡的……缺陷,只怕会觉得小凡在故意为难。

果然,不多时,百里二郎黑着那张木头脸进来,随手拿过喜称,轻飘飘一挑小凡的盖头,转身便走。那盖头正巧打在一只步摇上,抽得小凡“哎呦!”地叫出声,白皙的脸颊登时红了一道。

百里弘毅顿住脚,回过头,终于给了小凡一个正眼。

然后结结实实地呆在了原地。

他的新妇眼眶红红,里面蓄着一汪泪,在红烛的映照下莹莹望过来,神情十分委屈,还有那么点可怜兮兮的敢怒不敢言。红唇紧紧抿着,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半晌还是极力扯出来一个笑,在百里还未道歉时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我,我无事。”

他穿着大红婚服,头上金钗叮当,妆容艳丽,眉心贴着一朵俗气的凤仙花钿,却反而衬得他懵懂美丽。

小凡是掐着嗓子说的,但逃不过百里二郎的耳朵,他的夫人分明是个男子。

可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人,百里弘毅生不起气来,只觉得是自己不好,害得小凡苦等许久,还受了伤。

他上前查看了小凡脸上的伤,举起手,见小凡害怕地一缩,又默默放下。只是被步摇打红了,不消片刻就无事了,百里还是愧疚道:“对不住,是我不好。”

“无事……”小凡摇摇头,“今天我差点摔倒,还要谢你扶我。”

“你叫什么名字?”百里问。

喜婆一惊,申非也一惊。申非惊的是,二郎娶了镇国将军的嫡女,婚帖是他亲自写的,怎么明知故问?喜婆比他惊讶,甚至是恐惧——百里二郎是是如何识破的!

小凡瞥见婆婆脸色,默默又向后缩了缩:“我叫张……”

“说你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事我不会追究。”

小凡瞪大了眼睛:“你说真的?”

这就招了!喜婆头痛扶额。

申非“噗”地笑出声。

百里失笑,冰块脸上冰雪消融:“真的。”

小凡这才意识到自己露馅了,转瞬又被百里一闪而过的笑容吸引,他傻乎乎地问:“你不会骗我吧?”

“不骗你。”

他放心了:“你生得这样好看,自是不会骗人的。我叫张小凡,张是张将军的张,小凡是小凡的小凡。”

他说得像绕口令,百里却听懂了。他记下“张小凡”这三个字,坐在申非给他搬到床边的凳子上:“你想说,你是镇国将军的亲生子?”

“对,但我是在春阳县长大的。因为我这里——”小凡指了指自己的头,“不太好,我很笨,所以爹爹和阿娘送我到乡下。”

百里颔首,问他:“凤冠沉不沉?”

“沉的”,小凡觉得自己的头都要被凤冠压到脖子里去了,“脖子,很痛,头也是。”

百里示意婆婆帮小凡把冠子摘下来。

小凡“嘶嘶”地抽气,额头早已被凤冠磨破了皮。他揉着脑袋:“我以后日日都要戴这个吗?”

“不用,只有成婚时戴。”百里答道。

小凡终于高兴了,他盯着小几上的喜饼,吞了下口水。许是想到婆婆教过他,这样不礼貌,立刻依依不舍地挪开视线,和百里聊天:“那我们算成婚了吗?”他掰着指头一件件给百里数:“今日你来接亲,然后我们拜了堂,你刚刚还揭了我的盖头……对了,婆婆说还要洞房才行,你是来和我洞房的吗?”

婆婆已经无颜面对,只恨不能钻进地缝。申非一口茶呛住,弯着腰玩命咳嗽。

百里的耳朵悄悄红了,面上却依旧白净,他清清嗓子别开头去:“我今晚睡书房。”

“为什么不和我洞了房再去睡呢?要怎么洞房啊,婆婆说我夫君会知道的,夫君,你知道吗?”

百里“蹭”一下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又很难为情地坐下,磕磕巴巴地打断他:“你、你饿没饿?”

“我有一点点饿。”小凡不会撒谎,“但先和你洞房也是可以的。应该很快的吧?”

申非咳得更厉害了,捂着胸口,把肺从嗓子眼压回去,拽着老脸扫地的婆婆逃出了门。

百里根本不敢看他:“不提洞……不提这个事了。这个时辰千月楼还开着,我叫申非去给你买些吃的。”

“好啊好啊,你真是个好夫君!”小凡高兴道。

百里一个激灵:“你叫我二郎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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