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她所向往的人间烟火

因着派出所所长是邱馆长曾经的弟子，两个人做完笔录又被留下去叙旧，连带着苏立果这次都沾了光，被所长夸赞了好几次。

等她们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夕阳西下。嵌满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被镀上一层血橙色，影子长长地落在在门口等候的人身上。

龙甜甜在门口早就等得焦躁不安，看见她俩出来，赶紧迎上来一叠声询问：“怎么样怎么样？没出啥事吧？你们会有案底吗？啊不会以后考不了公务员吧？”

程诗云给了她一记眼刀。

“犯事的又不是我们。再说了，房东在商品房设灵堂这种事，本来也没有法律明确规定说不能做，只能按违背公序良俗警告一下算了。”

龙甜甜愤愤不平：“这个房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和你说，刚刚我在这等你的时候，还听到他打电话，说什么东西已经按计划交给他了之类的，搞不好还在谋划坑下一个访客呢！”

“反正房东退了我房租和押金，又另外赔偿了一笔钱，已经算是很有诚意了，至于维护正义的事情就交给警察吧。我昨晚一夜没睡好，忙了一天现在还要回去收行李。好烦。”

程诗云难得用抱怨的口吻说话。

朱善缘听了心里一动，很想说那我帮你搬家吧，想了想搬家又不是试睡师的职责范围，太主动未免显得殷勤而有所图谋，便硬生生憋住了没说话。

虽然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装作没有图谋的样子。

倒是龙甜甜注意到了后面沉默不语的朱善缘，热情地过来拉她的手：“啊呀不愧是阳大师，我们真没找错人，这三下五除二凶宅的原因就找到了，诗云，这不得请人家大师吃个饭感谢一下？”

后半句话是对着程诗云说的。

朱善缘抬眼去看，只见程诗云眉眼温柔，认真地看着她说道。

“那是自然。”

最后吃饭的地方，朱善缘选在一家烧烤店。

在溪华市区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有一个老旧仓库改造的烧烤铺面，从屋内到屋外整整齐齐摆满烧烤桌，占了沿街过道相当一部分面积。这家烧烤店没有什么装修可言，还延续着老仓库粗犷的装修风格，只在大门口用饱和度极高的粉色霓虹灯挂了一个“小五哥烧烤”的招牌，主打的是食材新鲜、自助烧烤。虽然才五六点钟，第一波食客们就已经落座，升腾起的烟雾混合着肉类香气，在这空旷的空间里营造出了一种魔幻的氛围。

程诗云被朱善缘引导着落座，后者显然常来这里，熟门熟路地就去拿烤串，还笑着和小五哥打招呼。小五哥就是这里的老板，家里排行老五，小五哥叫的久了也没人记得起他原名叫什么了。

原来小五哥曾经也因为家里老是出异响找朱善缘看过。小五哥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条件好了就给老婆孩子买了电梯高层。两个月前每到晚上就有奇怪的声音，老婆夜夜睡不好觉，已经开始神经衰弱了。

后来找到朱善缘这里，朱善缘在他家里住了好几晚都没有什么异动。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在沙发上刷手机的时候，突然有“咔哒咔哒”的声音，又短又急，她还看到面前茶几上放着的茶杯盖抖动了一下。换做别人早就吓了个胆裂，朱善缘却镇定异常，在房前屋后查了很久，才推测出，可能是电梯老化，运行的时候引起楼层共振，才会总有这种诡异声音。

“阳大师啊，真的是我看过最厉害的！”小五哥笑容憨厚。

老实人的称赞总是给人内心都升起暖流的感觉，朱善缘反而有些扭捏，把小五哥推走了。

“你和你的客户关系都这么好吗？”程诗云在烧烤店廉价的塑料凳上乖巧坐着，笑眯眯地看着朱善缘。

“也，也不都是。”

程诗云向来清冷，这会却面色生动地开她玩笑。朱善缘移不开眼，开口时也有一些结巴。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程诗云太久没有来到这种地方了，游戏公司鲜少有能按时下班的，更别说五点钟就能坐在这里吃烧烤。她归国这几年，见得更多的还是凌晨一点高悬在天边的月亮和深紫色的夜空，以及写字楼附近的夜宵摊，摊主们早就摸清了这些大公司的作息时间，专等着这些饥肠辘辘的加班人士。

她自己的游戏《烟火人生》其中有一个角色的原型就是她常去吃的炒粉摊的摊主，不过她觉得，小五哥这样的烧烤店，也很有借鉴意义。

这就是她所向往的烟火人生。

“尝尝这个，深山里的跑地猪，自带山野清香。先用特殊的辣椒将腌制过，连着猪皮一起烧烤，猪皮焦香脆弹，肉鲜香柔嫩，咬上这么一口，人生值得啊！”

朱善缘分给程诗云和龙甜甜烤好的肉串，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后满足地眯起眼睛。

程诗云隔着烤肉的香气看着她，莫名地也觉得幸福。

“没想到阳大师不仅破凶宅有一手，连美食都很有研究，厉害厉害，来，这杯我敬您！”

龙甜甜豪迈地举起扎啤，咣啷一声和朱善缘碰杯，连啤酒的泡沫都晃了出来。

“还有祝我们诗云，终于辞职脱离苦海，从此做个自由人！”

她转向程诗云，程诗云举起扎啤，也和她咣当一声碰杯。

“你辞职了？”朱善缘闻言伸了一个脑袋过来打听。

“对啊，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吃散伙饭，”程诗云也和她举杯，“没想到晚上还有一顿散伙饭。”

话一出口，众人都有点失落。

“害，什么散伙饭，”龙甜甜揽过朱善缘的肩膀，“以后还要多多仰仗阳大师呢！”

两个人就这么喝了起来，甚至还开起了直播。

“欢迎大家来到‘阳间特惠’直播间，这是我的新朋友小甜甜，我这两天没出现大家想不想我？我和你们说，我接到了一个大单子，这个公寓先后死过两个人，可邪门的很呐……。”

“我作证！房东太不是个东西了！差点害死我朋友！”

程诗云偷偷在手机上点开了直播，看着俩人在直播间里声情并茂地讲这次的凶宅见闻，宛如一台相声表演。

她悄悄点了个关注，还想看下方评论区的时候，手一滑，刷到了下一条类似题材的视频，她又划了几条，感觉都没有朱善缘讲的有意思。

绝对不是因为心存偏爱的缘故。

然后一条新的视频出现了，介绍某个偏僻地区的凶宅，说十年前这里死过人之后就有各种诡异声音，晚上还会亮起灯光。主播是一个戴着瓜皮帽的男性，讲的是有鼻子有眼。

程诗云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这所宅子，和她从小居住的程家老宅，和她昨晚梦里的宅子一模一样。

她又仔细看了看视频发布的地点，一瞬间瞳孔紧缩。

伊宁村。这正是她老家。

她多年没有回家，怎么程家老宅竟然成了凶宅，还被人拍成视频到处传播？

她又翻了翻主播的资料，倒是一个入行多年的老手，平时发的都是一些废弃的公共设施如医院、公园建筑之类，拍人家宅子的视频，倒是第一个。

这人到底是谁，怎么可以不经过别人允许直接拍别人家里的视频？

程诗云只觉得血气上涌，怒不可遏。

她从凳子上站起来，旁边直播的两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阳大师，”程诗云虽然脸上带笑，眼神却冷得很，“恐怕这散伙还真的散不成呢。”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