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邂心湖依然静悄悄的，湖面水波不惊，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在星空下闪烁着细碎银光。不过湖边的健身道上已经有了些人气，肖战隐约看见前头有两个，听声音后头还有一个，都和自己一样在慢跑。
邂心湖附近坐落着长店影视城，不少演员在拍戏期间都住湖边酒店，环境优美，距离片场又近，上下班十分便捷。所以不用猜都知道，其余几个慢跑的十有八九也都是同行，为了上镜时脸能小一点，穿古装戏服能仙一点，卷生卷死。十二月的凌晨四点，连狗都还没睡醒，鸡都还没打鸣，“长漂们”却已经开始有氧训练了。
还有坐在木桥围栏上放空的，估计也是某位同行减压的一种方式吧。第一次从对方身边经过的时候，肖战还没觉得哪里不对，在长店拍戏的两个月里，他见过不少类似的背影，有人对着湖水喊叫、唱歌、哭泣，就自然会有人沉默。
然而等他跑到前面再绕回来，却发现那人已经跳下围栏，站在桥面外侧，脚下三米就是静静流动的湖水，仿佛下一秒，就会……
肖战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最后完全停下来，心里嘲笑自己狗血电视剧看太多，嘴上却还是试探性地喊出声来。
“Hello!”
对方丝毫未动，肖战上前两步，笑着问：“大哥麻烦问一下，豪生酒店怎么……”
他话没讲完，男子突然纵身一跃，重重砸向湖面，肖战懵圈中只觉得脑门一凉，居然是被水花溅在脸上。
卧槽……？这是练跳水还是……自杀？
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脱了外套就要去翻栏杆，不想身后有人比他更快，拍电影似的直接“飞”过栏杆跳了下去，他眼睛只捕捉到残影，耳朵倒是得到了清晰的指令。
“报警！！”
肖战立刻掏出手机，向110报告详细的事发地点。打完电话跑到栏杆边一看，湖里两个人还在浮浮沉沉，一个试图抓住另一个，但不知为何总也无法成功，甚至还有几次被拖入水下。
眼见事态紧急，肖战来不及多想，外套一扔也跳了下去。湖水冰冷刺骨，冻得他打了个寒战，咬着牙向那两个人游过去，好不容易抓到第一个男人的衣服，顿时就觉得沉到不正常。
“他衣服里有东西！”先他一步跳湖的勇士大吼，“先把他衣服脱了！！”
声音和说话的语调都莫名熟悉，可肖战顾不上细想，赶紧帮着对方一起去扯男子夹克，过程中摸到衣袋，里头装着四方四正的重物，不是铅块就是铁板。
“你是真想死啊哥！”
两个人齐心协力终于扒了那件外套，跳湖大哥不再像船锚似的往下坠了，可仍旧不太好控制，因为那家伙还在大哭大叫着挣扎：“让我死！别救我让我死吧！让我死啊！”
肖战冷得上下牙齿都在打架，感觉两条腿随时会抽筋，急怒交加之下抬手就扇了男人一耳光，大哥一怔，像是被打懵了，两个人迅速抓住机会，一个抱腋下，一个扯裤腰带，总算成功将人拖到岸边，那里有防止行人下水的水泥平台格挡，他们爬不上去，只能先坐在碎石滩上，等待警方救援。
他一只手还死死抓着男人胳膊，生怕对方再要跳回去，可寻死的人也没有力气了，只是趴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前言不搭后语：“我老婆生病了，我没钱给她做手术……我做了二十年群演，只有贷款没有存款……我活得太窝囊了，我不是个男人……”
“难道死了就是男人了吗？”肖战蜷缩双腿，尽量让自己暖和一点，反问道：“死了就会有存款吗？死了你老婆就能做上手术吗？”
大哥不说话了，只伏在石头上呜呜地哭，肖战又问：“你一了百了倒是省事，可你老婆怎么办呢？谁去照顾生病了还要还贷款的她呢？自杀算什么本事？是个男人就勇敢承担起责任来啊。”
“很多群演都有兼职，你……阿嚏！”坐在大哥另一侧的年轻人打了个喷嚏，脱了湿衣服正在拧，声音嗡嗡地继续问：“你没有副业吗？”
肖战还是觉得熟悉，可天边尚未放明，石滩附近没有路灯，黑暗中他看不清对方长相，只瞧见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鼻梁很高，颈长肩宽。
“开过餐馆，本来生意还行，疫情期间倒了。”大哥哽咽着，“欠银行的钱还没还清……”
“《关山酒》剧组在招临时演员，有几句台词，比一般群演工资高，”青年把拧干水的衣服又穿了回去，“你年龄和身形都适合，有空去试试吧。”
《关山酒》？肖战心里一跳，突然有点知道对面的青年是谁了，怪不得听声音会耳熟……
大哥抹了把脸，姿势由趴改为坐，怯怯中带着一丝希望：“我今年还没演过有台词的角色，会要我吗……？”
青年语气十分平静：“要不要你由导演决定，但一心想着自我了断的演员导演就肯定不会考虑。”
大哥耷拉着脑袋，仿佛羞愧，民警和水上救援队此时相继赶到，把他们三个从碎石滩拉上了岸。
向两人了解大致情况后，警察叔叔给予了他们口头表扬，并记录下了他们的身份信息，湖边也开始有了围观群众。肖战六点半就要开始化妆，他第一次拍戏，不敢耽误剧组进度，因此谢绝了警察叔叔要带他们去医院检查的提议。
“我也不去了，七点要开工。”青年说，“那个大哥家里遇到点困难，是不是能找居委会介入提供一些帮助？”
“我们会跟进他的情况，好好开解他的。”警察说，“多谢您二位挺身而出，之后会电话通知你们去派出所领见义勇为好市民奖状和奖金。”
“还能领奖啊？”肖战此刻居然既不冷也不累了，甚至挺开心的，“那孩子高考能加分吗？”
“啊这个……”警察叔叔哭笑不得，“不好意思，和高考不挂钩。”
“没事，我也没孩子。”
警察：“……”
大哥跟着警车离开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泛白，肖战裹紧了全身上下唯一没湿透的外套，小跑着追上走在前面的青年。
“那个，你好！”
戴着卫衣兜帽的青年回过头，湿漉漉的头发从帽子里钻出来几撮，样子有点可爱，但如果去看眼睛，就不会再选择“可爱”这个词。青年成熟了很多，也凌厉了很多，比起五年前刚出道的时候。
“你是王一博吧？”他笑着伸出手，“我叫肖战，今天多谢你帮忙。”
青年和他握了握手，看不出有没有笑，“不客气，你也帮了很大忙。”
“你怎么一个人出门跑步？不带保镖吗？”
“这个点一般没什么人。”青年顿了顿，“再说认识我的人也不多。”
“那还是有很多的，我就认识你啊。”肖战双手插袋，连脚步都轻盈起来，“我以前追过你们团，是unicorn大军的一员哦。”
王一博像是笑了笑，反问道：“你追的是我们队长吧？”
“唔……”他想否认，却少了些底气，承认则少了些礼貌，只能含糊其辞：“我做过你们团的站子，追过三年线下，拍过不少图呢，你们四个人我都拍过的。”
“但主要是拍我们队长。”
“呃，诶？”他突然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主要拍苏苏？”
王一博转开脸，语气随意道：“十个团粉里有八个都是冲着队长去的，很难猜吗？”
肖战想这倒也是。
“但其实你们四个人都很优秀，U.N.I.能有那么辉煌的成就，但凡有个拖后腿的都不可能做到。而且你们各自单飞后现在也都发展得很好啊！”
王一博不置可否，转而问：“你来这边拍谁？”
“啊？哦，我不是……”他摸了摸鼻子，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我也出道了，在这边拍戏。”
王一博“哦”了一声，笑容玩味地打量他，最后问：“你这算不算为爱逐梦演艺圈？”
“哎哟不算不算！”一直被揭穿的感觉太不好了，像在被脱光，他指着不远处的豪生酒店说：“你到了，拜拜！”
王一博却说：“我又不住这。”
“啊？”
“我住前面的万景。”
肖战十分意外，豪生是邂心湖附近最受明星们欢迎的半开放式豪华型酒店，私密性好，安保级别高，有自己的黑名单系统，私生狗仔被发现一次恶意跟踪骚扰就再也进不去酒店大门了，是前来长店务工的明星流量们的首选。当然它也有着和高质量服务配套的高水平价位，一般演员和小透明艺人并不在它的目标客户群体范围之内。
但无论如何，作为乐星的准一线艺人，王一博应该是有资格住在豪生的，怎么会住一间普通的四星级酒店呢？
“我也住万景。”他说，“但你怎么没住豪生？”
“房间满了。”
原来如此，肖战想，还以为乐星要倒闭了呢。
“看来影视寒冬就要过去了，长店又重新热闹起来咯，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三四年前的盛况，”他踢着脚下碎石子自说自话，“那年你们在这边拍广告，我过来追线下，正赶上国庆，所有酒店都爆满，我差点就要睡桥洞了，最后居然是苏苏找了顾姐给我弄到房间，这件事我到八十岁都忘不掉，他真的是个特别值得被喜欢的爱豆。”
王一博并未对他一番感慨发表意见。几分钟后，两人回到万景酒店，大堂和电梯里都还没有客人，空调冷风一吹，肖战又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我回去煮姜茶，驱驱寒气，你要不要？”他问，“我给你送一碗吧，你住哪个房间？”
“不用了，谢谢。”青年说，“我回去洗个澡就好。”
肖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很是唐突，加微信好友的念头也赶紧散掉了。暗中提醒自己对方不是苏家诚，而是从前在U.N.I.团里最不喜欢和粉丝互动尤其是肢体接触的王一博，为此青年还遭到过部分团粉的anti，但肖战不觉得这和人品有关，只是每个人有自己认定的安全社交距离，粉丝应该尊重才对。
所以他没再坚持。
电梯到达八层，他先同青年说了再见，王一博却拦住一侧门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加个微信。”
他呆呆站在门外，“啊？”
“刚才警察说会再打来通知我们去领奖状，我白天拍戏不能看手机，可能会错过电话，所以……”王一博表情郑重而认真，“如果你能提醒一下我就最好。”
“哦！”肖战明白了，那可是酷到没边可以吹一辈子牛的见义勇为好市民奖状诶，怎么能轻易错过？！
“没问题！”他爽快地掏出手机，“我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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