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不叨扰

　　纪风起看着涂茶序离开的方向，脑子里全是涂茶序说他不配的话。

　　他低下头，苦笑了一下，心想可能自己真的不配吧。

　　“风哥，你傻笑什么？”朋友也是头一次见纪风起露出这样的表情，难免不为之一惊。

　　“我是不是真的很一无是处。”纪风起连眼眸都在丧气。

　　他看着眼前的酒杯，透明的酒杯上，他的脸臃肿，难看，于涂茶序天差地别，他对自己也很失望。

　　自己与涂茶序明明是亲堂兄弟，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命运，而这一切都是他懒惰，无能，不求上进造成的。

　　他可能是涂茶序身边最无用的一个人脉了吧，他背部离开椅背，身子往前伸，拿起酒杯，往里面装满酒，深深叹了口气，他在涂茶序那别说人脉了，连一个平等的人际关系都算不上。

　　酒杯拿在手里很久，他都没有喝，可能是没什么喝的心情了，他一句话不发，离开了这家自己常常光顾的酒吧。

　　此后他再也没来过。

　　从酒吧出来后，纪风起给涂茶序拨去了电话。

　　电话里，他没了以往的油嘴滑舌和跳脱，无比冷静地说道：“涂茶序，我不想再这样了。”

　　“什么？”涂茶序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我决定了我要出国留学。”他平和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到涂茶序耳中。

　　涂茶序倒是不意外，“你想好了，去了没几年可是回不来的。”

　　“我想清楚了。”他答道。

　　“明天我过生日，我赌方则兴会来，如果你想，你也可以来，不过我事先说好了，你不要主动招惹他。”涂茶序说。

　　纪风起轻笑出声，“弟啊，你是真的了解我。”

　　第二天，涂茶序的生日宴上，方则兴果然来了。

　　“方总，真是好久不见了，怎么不待见我们这些老朋友，故意躲着不见。”

　　“方总不是不待见我们，是琐事繁多，忙着找关系挽回自己在十一市的风评呢？”

　　面对这些落井下石的嘲讽，方则兴早有心里准备，“王总，赵总，真是爱说笑，我方则兴本来就是一片声名狼藉，何来的挽回风评一说。”

　　现实向来残酷，一点不留情面，方则兴的自我调侃并不会让他们适可而止。

　　“方总不愧是能干大事的人，这叫什么，临危不惧啊！”

　　方则兴脸色变得难看，闭口不言。

　　“哦呦，我还以为什么垃圾这么臭呢，原来是赵总的口臭啊！”纪风起大声嚷嚷。

　　方则兴回头，看到纪风起的那一刻，惊讶从眼中流过。

　　“你那位？”赵总上下大量他。

　　纪风起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问，因为能来这里基本都是十一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这些人之间基本都相互认识，至于纪风起他们不认识很正常。

　　毕竟他啥也不是，能来这里不过是靠着涂茶序堂哥这成身份。

　　“我······”纪风起迟疑。

　　涂茶序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接过话说：“赵总，这是我堂哥。”

　　赵总一听，看向纪风起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顾虑，不过他依旧看不起纪风起。

　　“涂总，生日快乐。”赵总对着涂茶序抬了抬手里的酒杯，笑着走开了。

　　涂茶序冷静看着，没有阻止他离开。

　　赵总走后，纪风起立马说：“这种人你也和他打交道？”

　　“这种人怎么了，不也是你惹不起的人。”涂茶序看看他，又看看一旁方则兴。

　　方则兴笑的很平静，“原来涂总的堂哥就是你啊。”

　　“那个，我打你是意外，我弟不知道。”纪风起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

　　涂茶序默默退出，把聊天的机会留给他们。

　　“你觉得我会信吗？”方则兴不客气地说。

　　纪风起小声询问：“你不会因为我打了你就去告我故意伤人吧。”

　　“本来不打算的，毕竟我这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今天发现你是涂茶序的堂哥后，我觉得我要重新思考一下了。”方则兴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纪风起嘴角无意识地耷拉下去，“别吧，我是我，我弟是我弟。”

　　“分这么清，你去揍涂茶序一顿，我就原谅你。”

　　“我·····做不到。”纪风起说的很慢。

　　方则兴笑了，“逗你玩的，我不是小气的人，看在你帮我解围的份上，原谅你了。”

　　“真的，”纪风起的高兴丝毫不遮掩。

　　方则兴笑着点点头。

　　纪风起的高兴来的快，走的也快，“你是不是还喜欢我弟啊。”

　　“你没少听涂茶序提起我吧，连我喜欢你弟这事都知道。”

　　纪风起尴尬地嗯。

　　“你喜欢我。”方则兴一眼看穿。

　　“是。”纪风起立马答道。

　　“你家在这方面真的是祖传的坦诚，可惜我不喜欢你。”方则兴拒绝的很干脆。

　　纪风起没有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而是问我要这样你才会喜欢我。

　　“这还不简单，成为像涂茶序那样的人，说不定我就会喜欢你了。”

　　纪风起眼神坚定地说：“我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我会是超越他的人，我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你别看我年纪大，我只是大器晚成而已。”

　　方则兴笑而不语，他觉得这人太理想化了，他大概率不知道要成为像涂茶序那样的人有多难，跟别说超越了。

　　在他看来纪风起说的事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涂茶序的成功几乎无法复制。

　　宴会的另一边，涂茶序在各种人中游刃有余地聊天。

　　作为与他认识多年的好友，程际和周阚宇也来了，他过去简单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能察觉出程际二人之间怪异的气氛。

　　他看破不说破。

　　“生日快乐。”程际首先祝福他。

　　见周阚宇一脸阴沉，他故意逗他，“周总不祝福我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周阚宇敷衍道：“这我可不敢，我哪能生堂堂涂总的气。”

　　涂茶序大方说：“没关系，不祝福我也没关系，我祝福你就好了。”

　　“周总，今年生意兴隆。”

　　周阚宇错愕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这不是你的做事风格。”

　　“这话说的我难过了，”涂茶序温和地说：“我们在怎么说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祝福你不是应该的吗？”

　　周阚宇沉思，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涂茶序这个人了，你说他完全不顾念情分吧，他又会没事关心一下你，你说他重情重义吧，利益面前想都不想就把你卖了。

　　“那也祝福你，心想事成。”周阚宇说。

　　涂茶序满意地笑了笑，笑的很浅，“承你吉言。”

　　宴会结束的很晚，程际走到没人的地方后，主动松开了周阚宇的手。

　　周阚宇深深地看着他，眼神很朦，见程际没看自己，他就用力把对方的脸掰过来，“你差不多得了，闹脾气闹够了没。”

　　程际面色全无，眼里带着嘲讽，他说：“周阚宇，我不想陪你演恩爱夫妻的戏码了。”

　　“你说什么？”周阚宇的语气瞬间降到冰点，“程际，我到底那里对不起你。”

　　程际突然毫无征兆地疯笑起来，“周阚宇其实你早就不喜欢我了，你觉得我是个拖累，只是你不想承受外界的指责，才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情深的模样。”

　　程际的话，压垮了周阚宇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年久积压的不满在这一刻爆发，“程际，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我对你不好吗？我做的还不够好吗？你知不知道我承担了多大的压力。”

　　“有病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替你分担痛苦。”

　　程际笑着笑着就不笑了，他看着周阚宇厌恶的神色，说：“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周阚宇，我们结束了。”

　　周阚宇眼中闪过一秒难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的状态，他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程际。

　　他不理解程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他之前喜欢程际是因为喜欢程际身上那种松弛淡然的状态，可如今的程际别说松弛了，连基本的情绪稳定都做不到。

　　“周阚宇，我们离婚吧。”程际鼓起勇气后说出。

　　周阚宇没有犹豫，平静到不能再平静，“好。”

　　程际表面冷静，实则心里早就溃不成军，他恨周阚宇答应的这么轻松，但防周阚宇脸上有一丁点迟疑，他就会马上后悔，可周阚宇没有。

　　他低下头，不在看周阚宇，那天咖啡店门口看到的那幕再次闯进他的脑海。

　　周围的风声刮着刮着就突然停下，他们之间的情谊也随着风停滞在这个明朗的夜里。

　　他们曾经有缘也有份过，可如今这份缘分早就被他们消耗殆尽。

　　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命中注定，他们此刻头顶上的路灯正好是坏的，程际只能接着那薄弱的月光看着自己曾经的爱人。

　　程际心灰意冷，说出的话在风里散开，“好，我们离婚，以后你是你，我是我，生离死别都互不叨扰。”

　　他说完转身就走，周阚宇站定在那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暗处的手拧成一个拳头。

　　在周围的寂静下，周阚宇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快却没有生机，仿佛它快死了。

　　周阚宇最后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当时在原地傻楞了多长时间，他只觉得那一夜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