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醒来的时候足足愣了一分钟。眼前的房子一眼望到头,目测50平都不到,一卫一厕,再没有多余的房间。床后面就是窗户,从头顶斜斜拉了根铁丝,挂着几件洗过的衣服,滴滴答答的水顺着衣角流到地下几个塑料盆里,空气里混合着不算刺鼻的腥臭味和衣服的洗涤香。
他第一想法就是跑。起的太猛牵扯到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只好服软的靠着床头。
王一博的大脑关机又重启,重启又关机,终于在一片混乱的记忆中理了个大概。下着大雨他踉踉跄跄逃到一条深不见头的巷子里,再也没了力气,顺着垃圾桶倒了下去。也不知道这样躺了多久,再睁开眼就是现在这样。他再次环顾这几乎家徒四壁的房子,连门都是老式木板,而自己躺在床上活动自由,十有八九是被好心人救了回来而不是被绑架。他的目光又停留在了那几件衣服上,没有一件是自己的,那便是这家主人的。王一博得出一个结论,他是被一个男人给救了回来,看穿衣风格,还有对面书桌上的书本,大概率和自己差不多大。他不由得放松了神经,漫不经心的笑了出来。男人好,男人给钱就能打发,他要是被个女人给救了,看到自己醒了过来,指不定要死要活以身相许呢。
自己身上穿着睡衣,原来那身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琢磨着等人回来得赶紧问清楚,他的身份证明通通不见,随便什么人捡到凭借王一博三个字都能狠狠敲一笔。他就这么想着,再次有了困意,没一会又歪歪斜斜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房间彻底暗了下来,王一博不清楚到了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他有点懵,这家。。。人呢?他醒来两次,都是一个人,就这么放心把自己放在这?也是,自己昏死在这床上,跑不能跑动不能动的,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正自顾自这么想着,门终于发出点声响。下一秒,“啪”的一声,头顶亮起白光,他本能的太手去挡。
“你醒啦!”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年轻有活力,王一博放下手臂眯起眼睛,终于和这些天来照顾自己的人打了照面。对方穿着校服,干净清爽,个子目测和自己差不多高,长得。。。还怪好看。
肖战放下书包一个跨步坐到床边,两手放到王一博头的两侧左看右看
“你。。你你真醒啦?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王一博无力的翻了个白眼,打掉对方的手想告诉对方不要晃了,自己伤的又不是头。
嘴是张开了,话也确实说了,却不出声音。
?!
什么情况?
王一博心脏骤缩,他失聪了?!
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不对,他是可以听到对方说话的,那就是。。。
他哑了!!
他再次张开嘴,试图用力喊出点什么,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他,耀客集团唯一继承人,成哑巴了!
“你。。你是个哑巴!”
对方似乎比他还吃惊,惊呼一声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当下是什么情况。
肖战迅速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过激的反应实在算不得礼貌,连连手足无措的道歉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我意思是你出了什么事啊。。”
王一博受到的惊吓不亚于肖战。他的脑子在还不完全清醒的情况下高速运转着,他被自己的“好哥哥”骗到这不算大的城市“考察”,哪料到被摆了一道命都差点送在这儿,更绝望的是,他竟然不知什么原因,失了声。下午醒来的时候,他本来计划等人回来问清来龙去脉就走人的,可眼下,他不禁盘算起来,自己这半个残疾,回到王家又能怎么样?说得清吗?人证物证通通没有,敌人在暗,说不定哪天就莫名其妙再次栽了跟头。他脑海闪过大胆又疯狂的想法——就在这里,隐藏起来,静待时机。对方完全不清楚自己身份,还肯照顾自己这么久,是个软心肠的人。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有些发抖,直指书桌。肖战心领神会,抓过纸笔递过去。
“救救我!我小时候被卖到山村,跟着‘干爹’到处偷,这次被发现了,我被捅了一刀,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别送我回去!”
王一博把纸递给对方,拼尽自己所有的可怜堆在脸上。他自诩大概在演技上有点天分,以前也有人说他做明星的话能迷死一票少女。果不其然,对方眨巴着大眼睛脸上的表情从惊异变成同情,放下纸连比划带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不会赶你走,你的伤还没好,你慢慢养,慢慢养。”
卑微的语气,讨好的态度,仿佛对方才是这房子的主人。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一个谎言就这样开始。既已编了这谎话,就没有回旋的余地。王一博此刻就不方便再问自己的东西都在哪里,只能日后再找机会。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下面条。。”
肖战转身逃似的离开这窒息的空间,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床上的人
“对了,你叫什么啊?”
这个问题把王一博问住了,他是一定不能说自己真名的,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不愿意再编个假名字,以后漏了馅可太难办了。他张了张嘴,才想起自己已经不能说话了。
该死。
“我明白了!”肖战一拍大腿“你应该也不知道自己真名,又不愿意用以前的名字,对不对?”
肖战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王一博竟觉得有些好看,他沉思片刻,又伸手拿过了纸
“就叫我哑巴吧。”
“哑巴。。。”
肖战呢喃着,重新在床边坐下,掀开上衣细细查看伤口,这是他这半个月每天都会做的事。
王一博最终没有吃面。他没什么好胃口,肖战也累了一天,对方“说”不吃,他也乐的轻松一些,照例拿出红糖倒了热水,换来了对方满脸的疑问。
“我。。。我问了马叔,哦马叔就是楼下开诊所的,他说红糖补血,要你多喝这个。”
红糖水似一股暖流,融进王一博的血液,给他浑身都带去一些温暖。经过一晚上的折腾,他终于慢慢接受了眼下的一切。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他被捅了一刀,看样子也没有送到医院医治,竟然能活下来真是福大命大,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可目前的条件不允许他进行全面检查,他也只能先这么养着。好在对方看起来人还算不错,至少照顾自己还算上心。
喝完红糖水,肖战扶着他重新躺好,问他想不想上厕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昏迷这些时日,都是怎么上的厕所?他只好再次费劲的抓过纸笔问出心里的疑惑。哪知对方脸红的滴血,半天才支支吾吾
“实在。。。实在抱歉,我要上学,还要。。还要打工。。。只能给你垫好衣服。。。你。。你尿在上面拉在上面我回来再洗。。。”
王一博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他堂堂王家少爷,从小养尊处优,样样都在他人之上,竟然,竟然落得于此,连大小便都无法自理,像个摊子一样拉在床上!他这才想起下午醒来时房间那股无法忽略的味道,那是自己的!只觉得眼前一片晕眩,简直要捶胸顿足,丢人,太丢人了,他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对方似乎明白了他所想,慌乱的抓过他的手
“你,你别,别自责,我没有怪你啊,我知道,你,你都伤成那样了,我,我没有介意。。真的。。”
王一博发出无声的哀嚎,把脸埋进手臂里,半晌,才勉强平复了情绪。
眼前人的善良超出了他的认知。在他过往的精英教育里,一向是趋利避害,老爷子躺在床上,一大家子忙着争夺财产明争暗斗的戏码他见得太多了,尽管他才17岁,对于这世上的人情冷暖也大抵经历的差不多。就连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不也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吗?亲人之间尚且如此,又能对外人抱有什么期待?可这个男生,这个对他什么都不知情的男生,却毫不犹豫的救下他,照顾他,甚至毫无怨言的伺候他。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人的存在。
“谢谢。”
这次,他没有再写在纸上。除了这两个字,他自觉说什么都是多余。从小目中无人的王家小少爷,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说出这两个字,虽然是无声的,可对方根据口型,听到了。
肖战当着他的面把放在角落里的折叠床搬出来,拉开,和王一博一个方向,又麻利的越过王一博够他身后靠着墙的被褥,快速的铺好。王一博再次涌上一股歉意,折叠床只有一人宽,一个大高个的男人躺在上面,翻个身都困难。短短一个晚上,他的情绪反复变化,只觉得自己承受太多,心力交瘁。
灯被关上,房间再次陷入黑暗,谁也没有再说话,安静的只听得到两个人彼此交错的呼吸。
王一博终于有时间想自己的事,自己昏迷了多久,王家那边现在怎么样?天翻地覆了吧?他的“好哥哥”又是怎么给家里交代的?一想到这王一博就不由得咬牙切齿,恨意上头,恨自己瞎了眼,多年认贼作兄,才会毫无防备掉进对方准备的陷阱。他得尽快想办法知道王家的动向,自己才好有下一步的打算。
“那个。。。小。。哑巴。。你睡了吗?”
轻飘飘的话气若游丝,吓了王一博一跳,他条件反射的绷直了后背,放慢了呼吸等着下文。
“其实。。我想说没关系的。”
肖战轻叹口气,对方大概率是睡着了,也好,当着人清醒自己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反正。。反正你要是没地方去就把这当自己家,我是孤儿,所以没人会赶你走。”
原来他是孤儿。
王一博的心没由来的下沉,伴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涩。
对方翻了个身,发出点窸窸窣窣的声响。
睡吧,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了。王一博强迫自己把一晚上复杂的情绪和难解的题抛之脑后,进入睡眠,在他快睡着的边缘,又听到后方轻轻飘来一句
“对了,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叫肖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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