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应祁安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
黎初有些欲哭无泪的打开地漏，看着白花花的水成螺旋状飞速流进下水道，她感觉自己的钱也跟着一起被卷进去了。
祁安见黎初不说话，心里的内疚更上一层楼，“黎初姐姐对不起！我可以负责把这里打扫干净！保证没有一点儿水！”
祁安的破锣嗓子震的黎初头疼，她将手里的杯子塞给祁安，“先把嗓子治好再和我说话，不然我听不懂你在嘎什么。”
“好的黎初姐姐！”祁安端着杯子丝毫不怀疑里面青绿色的液体是什么，也没有问过它的功效，直接一饮而尽然后还舔了舔嘴唇，真一滴都没有浪费。
黎初静静的看着满地积水，心如死灰，祁安嘚嘚嘚的还在和黎初道歉，黎初却是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我这房子隔音不好，你说话的声音可以小一些吗。”
祁安愣了一秒，他在努力消化说话声音小一些的这个操作，然后怯生生的看着黎初，“好的。”
黎初美眸落在他身上，祁安就好像触电一般的低下头。“家里没什么食物适合你吃，你刚刚喝的东西是营养液，我特调的，喝完不要大喊大叫，然后告诉我你爱吃什么，明天我去买给你。”
祁安明显愣住，他歪着头努力理解了一下黎初的话，那声音似乎来自夜空下波澜寂静的大海，空灵动听。
祁安的唇角轻轻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眼底的喜悦幻化成了弯弯的小月牙，如果不是黎初不让他大声，祁安几乎想仰脸哈哈大笑。
黎初不悦的皱眉。
也不怪黎初会嫌弃，祁安顶着一张鳞片密布只留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的脸，时而大笑，时而不说话，时而扯着破锣嗓子大喊，乍一看确实是呆呆傻傻，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黎初的微表情没能逃过祁安的眼睛，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但是咯咯咯的笑声还是从指缝间传出来，好像之前所有的烦恼都被吹散了，不过因为嗓子受伤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只公鸭被捏住了嗓子，笑声也尖锐刺耳。
在深夜里还有些瘆人。
黎初毫不留情的给祁安泼冷水，“又在开心什么，我只是不希望能拯救什茶海唯一的希望破灭罢了。”
祁安的笑声戛然而止，在他听来之前黎初的话里是满满的关心，而现在又化作利刃将他刺的体无完肤。
他像是一根霜打了的茄子，连鱼尾都耷拉了下去，“哦……”
祁安闷闷的回应。
“还有，你是人鱼，离不了水，我白天去研究院的时候你就呆在浴缸里。”黎初心思细腻，她自然也察觉到了祁安的心情变化，但她并不想去照顾祁安的情绪。
这条人鱼对她来说是个不速之客，打乱了她的生活轨迹，扰乱了她的工作计划，还添了不少麻烦，本来是该睡觉的时候却要在这里打扫满地的水。
黎初心下一阵烦躁。
祁安听到黎初说的话，变成了个定时小炸弹，“轰”的一下炸开了锅，硕大的鱼尾在狭小的浴缸里稍微一动就溢出了不少水。
黎初刚刚拖干净的地板又变的湿哒哒，她彻底黑脸。
祁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伸出自己湿漉漉的手轻轻握住黎初的手，满眼恳求，“黎初姐姐你别把我扔在这里！我也想和黎初姐姐一起去做实验！黎初姐姐需要什么我能帮忙的我一定照做！”
黎初性子淡，平时她脸上就没有什么表情，不怒自威的样子给人一种很强大的压迫感，这会儿随着她眼底神情的变化，气压变得越来越低，对面的祁安几乎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黎初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丝冷笑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那抹笑容仿佛掺了冰碴子一样，狠狠的刺激着祁安柔弱的内心。
祁安沮丧的垂下手。
——明明姐姐之前还会牵我的手一起去玩沙子做城堡，现在怎么对我这么冷漠……
——是因为我把水弄到地上了吗……
“之前勒内尔教授要提取你的血清做研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黎初冷冷的盯着祁安，愈发肯定他接近自己一定是动机不纯，心下生了几分警惕。
“那个糟老头子凶的很，他打我骂我，而且我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
黎初对于祁安给出的解释无法反驳，勒内尔确实很凶，再加上是外国人，普通话蹩脚的很，有时候黎初都需要竖起耳朵仔细听，才能听清楚勒内尔的需求。
祁安从小就生活在海底，会说人类的语言已经很好了。
黎初给祁安找了个牵强的借口，话锋一转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面，“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温度又瞬间下降到冰点。
祁安有些不解的偏过头，似乎对于黎初的问题有些不理解，他回答的理所当然，“我喜欢姐姐啊。”
“……”
真是对鱼弹琴。
黎初没再和祁安进行无效交流，她呈大字躺在床上，柔软的触感让她觉得幸福来的好突然，昏昏沉沉间就睡了过去。
一睁眼天已经亮了大半。
黎初拢了拢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用大夹子一夹，踢踏着拖鞋就打开了浴室的门。
眼前的一幕让她呆愣在原地。
祁安的半截尾巴从浴缸里出来耷拉在地面上，地面还有些潮湿，不难看出是昨晚上又溢了水出来。
但祁安的姿势属实有些奇怪了，背靠着墙，后颈抵着瓷砖，身体陷在浴缸里，胳膊使不上劲儿不过也能充分泡在水里了，鱼尾巴大半露在外面，好像一匹丝滑的绸缎，尾鳍在地板上扫来扫去，边缘都磨红了。
“姐姐……”
“早上好。”
祁安说话的时候带了厚重的鼻音，不是感冒就是伤心的大哭了一场。
“你这是是又干什么了。”黎初有些摸不着头脑，人鱼一年365天都泡在海水里，冬天海面还结冰，所以不存在感冒一说。
“姐姐对不起，我只是想换个姿势，没想到就变成了这样子，地板也湿了……”
黎初算是听明白了，浴缸是长方形的，祁安背靠着浴池上的软枕的时候几乎整条鱼尾巴都能放进去，这后来不知怎么的想不开了，非要180°旋转，浴缸宽度大概成人一条手臂。
这下可好，把自己卡在里面了。
黎初看着祁安窘迫的样子，哭笑不得，一早上看见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浴室又乱了的烦躁心里一下子被捋平了。
她的视线落在祁安鱼尾上，有些暗暗的红色，黎初不明所以，她记得昨天给祁安上药的时候鱼尾巴上是没有伤的，她找了个小凳子坐下一把抬起祁安光滑的尾尖仔细查看着。
黎初的手指常年泡在化学药剂里，虽然带着手套但还是有些粗糙，指腹伤有一层薄薄的茧子，鱼尾尖相当于人类的脚底，祁安终年泡在海水里，浑身敏感的不得了。
黎初的手轻轻握住尾鳍，掌心略微粗糙的茧子刮蹭，祁安痒的直躲。
“别乱动。”
——黎初姐姐真的好厉害，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弱点。
祁安心里叫苦不迭，他掐着自己腰间的软肉迫使自己不去挣扎不去躲开，默默的垂下头任由黎初将他敏感的尾鳍摸个遍。
黎初并不知道祁安有多难受，里里外外一寸一寸检查了个遍，随后她不悦的蹙眉，“你这是用尾巴做什么了。”
祁安闻言，抬起头瞧着黎初，一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怯意，他嚅嗫道，“我一动，就会有水撒出来，黎初姐姐不喜欢我把地面弄的湿漉漉的……”
黎初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你就用你的尾巴扫水？”
祁安没有正面回答，默许了黎初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努力了一晚上没有让水蔓延到卧室里，现在是又累又饿，但他不敢告诉黎初。
声若蚊蝇，“黎初姐姐，我又做错了吗……”
做错？
不是做错，是从来都没有做对过。
黎初在心里暗暗发牢骚。
她穿着拖鞋都能感受到地板上的划痕出传来的凹凸不平的触感，是祁安的鱼尾划过留下的痕迹。
一块儿砖90，浴室用掉17块儿……
黎初心疼的浑身微抖，这砖面她很喜欢，价钱也翻了一倍，她犹豫了好久终于决定买下来，因为泡在实验室里一天，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是她最放松的时候，所以浴室里的一切都是她斥巨资购入的。
虽然说祁安是好心不想泡坏她卧室里的木质地板，但这份好心是用黎初的钱换来的。
——祁安，你真的好笨，你看姐姐的脸色明显不开心了。
——扫水就扫水，居然还把自己卡在这个白色的东西里面动不了了，真是没用。
祁安知道这会儿黎初想安静，但他的胳膊实在僵硬的不行，只能开口求助黎初，“黎初姐姐，能不能帮我把尾巴放到里面，我……动不了了……”
黎初一看见祁安缩成一团怯生生的望着他的时候，怒火就被拦腰砍断了半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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