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都是灰，她一点都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接下来要做什么，又要如何面对这些要解决的问题。
逃避并不是方法，总归还是要解决问题。
她调整着呼吸，脑子里却全是送陈彦和去火化那天的事情，就是在那天她接到律师的电话，陈彦和把剩下的财产都归给她了。
但其实又不剩多少，毕竟婚前做了一部分分割，婚后又是净身出户。
家里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无非就是关心一下财产分配的情况。
呼——
陈仁君扶着墙缓缓站起来，顺着安全楼梯走到底。
感应灯缓缓亮着，总在她走到一半的时候亮起，护送她安全抵达一般。
她想到以前偷听到自己并非亲生的事实，只觉得好笑。
她这时候觉得，陈彦和就这样走了也好，至少不用面对家里的压力。
爹妈还不知道他俩离了婚，更不知道陈彦和净身出户了呢，这要是知道细节，不得让陈彦和直接跪了？
不过想来他们俩也没什么闲心，心思都在旅游上的人，居然会回过头来过问家业？
要不是这通电话打进来，她都快忘记自己也是有爹妈的人了。
陈仁君晃着脑袋，去附近士多买了包利群，又拿了个打火机。
跟酒局上送的差不多，挺普通的打火机，她倒是想念起自己以前的那个打火机来了。可惜让朱兰清帮忙看管着，也没理由拿回去。
反正话说清楚了，就是因为她戒的烟，今天熏一熏味道，不过就是招惹家长。
她站在马路边，熟练地点火，靠在墙边仰头看着树梢。
树叶还有些稀疏，再过些时日，连顶上枝叶也会变得茂密，树下就会凉快起来。
陈仁君看着长势讨喜的树，希望有天可以坐在下边看人来人往，跟朱兰清一起。
转眼工夫，半包烟下去，她也得回老宅了。
当时陈彦和给她托梦，她也没想多，直接就把人骨灰扔在了江里。游艇自西向东沿江开着，她也就这么沿江一直撒着，让他归江入海。
原先是想在老宅给陈彦和摆个位置，没事了她就回去喝点酒，后来想想，就在朱兰清家阳台喝也行，在A7喝也可以。只要在能看得见江的地方，都算是在面对陈彦和。
何况流水生财，陈彦和这也算是保佑陈家的产业蒸蒸日上。
刚买烟开了手机，这会又进来一堆消息，都是好几个长语音条的消息。
陈仁君没心情看，顺路买了整只烧鹅，让人切好带回家。
既然非要在老宅说这事，那就过去说说吧，反正家里后院也能看到江。
陈仁君这样想，哼着小曲儿回了家。
太久没抽烟，她现在闻到自己身上这股烟味都觉得恶心。
沿江往陈村开，她曾经熟悉的道路早已在眼皮子底下变了模样。这些年变了模样的人事物太多，也包括正走在这条路上的她自己。
陈仁君调整着呼吸，不知道一会会不会面对打斗。
无所谓啊，无所谓。
陈家老宅许久不住人，保姆早就回家养老，陈仁君回家的时候，哪哪都是灰。
陈母就坐在院子里喝着茶，陈父拿着个鸡毛掸子四处扫着灰。
“陈仁君，你还知道回来？”
陈仁君双手插着兜，“这不是您打电话让我回来？我事情多着，哪有时间回老宅？”
“哟，有点小钱了，翅膀硬了，知道顶嘴了是吧？”
陈仁君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掰着指关节，随手拉了把椅子，拍了拍面上，直接坐了下来。
“是有点小钱，我脾气一直都不好，您生了我，您不知道我是什么脾气吗？咱家好脾气应该都攒在我哥身上了。您要是喜欢乖孩子，那就再养一个。”
“陈仁君，我说你一句你就要顶十句是不是？”
陈仁君照旧活动着关节，“没有啊，您这不是跟我交代话呢，我就认真回答了啊，没有顶嘴吧，不然你问问我爸？”
陈母气极，大喊着陈父，“老头子，你快看她，什么态度啊？”
陈仁君摊着手，“当初是你们说不管我的，后来都是我哥在管我。我不觉得你们现在找我是要谈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说，你们环游世界玩够了，现在就要开始养老了？”
“陈仁君，没大没小！”
陈父拿着鸡毛掸子，抽在藤椅上，棍子划过空气发出哗啦的响声。
陈仁君倒是也不在乎，“啊，不会是觉得我哥走得太突然，没有打点好财产吧？”
陈仁君抠着手，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来，缓缓说着，“估计你们也是听了董事会那些老人的意思，确实走了些老头，股东会也基本换了一批人。我哥想开的新店马上也要开了，一切都在正轨上。”
陈仁君说到一半，后知后觉，“啊，你们应该是听那帮老头说了些话，不过你们不知道我哥当时离婚是净身出户吧？还有啊，他结婚的时候，婚前财产也基本挂在我名下了。我现在也确实有点小钱，你们还有什么要讲的，是不是要我去江里把我哥的骨灰捞出来，在这老宅里供着？”
陈父用力拍着桌子，连拍了好几下，要不是那大理石当真贵重的要死，陈仁君真怕那石头要裂开了。
“陈仁君，讲话没大没小，在外面人家喊你陈总，在家里没人惯着你！讲你几句要上天，一句话都听不得。”
陈仁君抠着耳朵，“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我这才三十不到，不就是打拼事业成家立业的时候吗？成家我不着急，反正我这个狗脾气也看不了小孩，小孩随了我这狗脾气真的要上天。这立业嘛，我还是有点小本事的，凭借一己之力在临江独占一栋楼，还是挺不错的吧？”
陈父提着鸡毛掸子就过来要抽她，陈仁君直接一个起跳往别处走着，“干嘛啊，君子动手不动口，您这都过了不惑之年，干啥还跟我过不去啊？”
“陈仁君，你真是欠收拾！”
陈母凭借大嗓门，制住了陈父的动作，“够了，都消停点！不是埋江里了吗？收拾东西，老陈去把你藏着的酒拿出来，咱们去江边看看儿子。”
陈仁君也安静下来，指了指桌上备的烧鹅，“刚给我哥买的，就知道你们要见他。他刚走那一阵老来梦里跟我说话，说他在江里挺开心的，让我没事多照顾一下我嫂子，我嫂子本来身体就不好。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本来有个孩子，后来都生下来了，还是没留住。我虽然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处理的，但是我哥对我嫂子真的挺用心的。当时我嫂子做手术，切除了子宫，就再也生不了孩子了，我哥还是照顾了她四年。也就是去年，才离了婚，我哥都还净身出户了，话是这么说吧，婚后财产他也没多少，不耽误咱家挣钱。”
“爸，妈，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些年我被我哥照顾得特别好，他也是个还不错的人，你们俩双手一摊把公司交给我哥了，什么也不管，我哥照旧扛下来了，你们不能反过来怪他就这样走了。他走的时候甚至还在工作，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家里的产业，他也不需要这么拼命，最后真的把命搭进去。”
“你们去江边吧，我不想去。”
陈仁君说完这些话，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缩在了椅子上。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就缩成一团，在那里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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