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爸，你回来了？”

肖骅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肖战几乎已经习惯于和弟弟的“二人世界”，这下父亲突然的回家打得他措手不及。

肖骅站在门口，大有风尘仆仆的感觉，肖战觉得这几天没见父亲又老了几岁。

“一博呢？”肖战看到父亲的一瞬间并没有反应上来，这时候还呆愣着，听到问话才回过神来。

“哦，一博，一博他跟同学聚会去了，晚些回来。”

聚会。肖战刻意没有说“约会”，奈何都是男人还有什么不懂的，高考完第一天，没有多少人真的会留给自己的兄弟。毕竟，兄弟哪有女朋友重要。

“一博谈恋爱啦？”肖战总是佩服父亲察言观色的本事，自己也就犹豫了一下，就被父亲无情拆穿。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在父亲面前根本就是小心思无处遁逃。

他只好全盘托出。“是的，他去约会了。”说着说着低下头来，心里默念着自己怎么就卖了自己的弟弟。

然而肖骅看起来并没有很在意这个事情，他看着很疲惫，拖着身子换好衣服鞋子，便坐在沙发上休息。

“爸，这几天，您去干嘛了？”父亲已经将近一个礼拜没有回家，一回到家又显得有些沧桑。肖战坐在父亲的旁边，抓住他的手。

肖骅回握他的手，深叹一口气。“小战，你一定要对一博好，好不好？”

这话并不是父亲第一次跟他说了，肖战一头雾水，父亲这样语重心长地说，确实是第一次。

“爸，我当然会对一博好，你为什么突然提这个？”父亲有些奇怪，他从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低气压的话。

肖骅把肖战叫到身边坐下，扶着他的肩膀。

“小战，记住，你和一博只能是兄弟，不能是别的关系，记住了吗？”

父亲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殷切中带着乞求，又让人无法拒绝。二十四年来关于父亲的所有记忆仿佛要将他彻底淹没。他想到那把戒尺，那把至今都还摆在他床头的戒尺。他想到父亲最后一次打他，那时脊背的红肿疼痛他现在依然记得。在那之后，父亲没有再提起这个事情，他以为父亲默认了。然而到如今，父亲再次提起的时候，跟当时完全是不一样的光景。

“为什么？爸。”肖战试探着问。他想要一个答案，他想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抵触他和王一博除兄弟外的另一层关系。

大概是正是怕他这么问，肖骅在他肩上的手猛地一顿，很快拿开。

“我，原本，是没有资格跟你说这个事情的。”肖骅眼中是掩不去的惆怅，肖战瞬间有些心疼逐渐变老的父亲。

“爸，您能跟我说说吗？”他贴着肖骅坐下，主动握住父亲的手。二十四年来，他印象中的父亲时时刻刻挺着腰板，眼神中都是凌厉，断不会像现在这样，说个话都支支吾吾。

他看到肖骅的样子，心里也有了些准备。他一直盯着父亲的眼睛，眼神温柔而抚慰，他在等着父亲亲自告诉他原因。

过了很久，肖骅才缓缓开口。

“小战，爸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爸有一个发小？”肖骅回握住肖战的手。

肖战从没听父亲提起过他的任何一个朋友，只能诚实地摇头。

“之前啊，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都是过命的交情，熟到能穿一条裤子。当时那个年代，我们小孩都流行模仿结义兄弟，我们两个啊，就随便堆了个土堆，插了三根树枝，模仿着画本里的话，就‘结义’了。听起来特别傻是不是？但是我们自己都当真了。”父亲脸上闪烁着若有若无的笑，肖战仿佛可以透过这看到父亲年轻时的模样。

桃园结义的三兄弟，无疑是所有男孩子们所崇拜的关系。这是父亲从未跟他讲过的事情，父亲的过去像一本未曾打开的书籍，眼见就要落了灰，才被缓缓开启。

“结义之后呢，他就是我的兄弟，没有血缘的兄弟。他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就是他的兄弟姐妹。我们就说好，一定要一起去大城市。我们还说好，以后啊，若生的孩子是异性，就定娃娃亲，若是同性，就是亲兄弟亲姐妹。”

或许所有的孩子都一样，喜欢憧憬美好的未来，父亲也曾热血过，也曾年轻过。

“后来，我们真的去了大城市，在那里，我们见到了不同的人，形形色色的，我们两个穷小子，就只能抱团取暖啊，我们当时就合租在地下室，就每次下雨都要排水的那种地下室。”肖骅讲到这里，眼睛里突然放了光，他有些激动地给肖战不停比划，肖战笑着点头。

年轻时的肖骅定是个风流倜傥的模样，精壮的小伙子什么都敢干，什么都敢闯。

直到有一天，他和自己的发小滚到了一张床上。

两人确实是两情相悦，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是喜欢男人的那一个。在那个年代，这样的感情不可以存在，也一定不会被祝福。

他们把这段关系藏得很死，锁在自己的地下室那一点方寸之地，每天透着顶上的窗户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苦中作乐地计划着他们的未来。

“小战，对兄弟是不能动歪心思的。”肖骅讲了很久很久，语气平和到好像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故事很长，肖战耐心地听。

“小战，对兄弟动心思，是会遭反噬的。”肖骅握住肖战的手又紧了一分，锁紧眉头向肖战说。

肖战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父亲从未向他提起过这一段经历。这好像是父亲深埋在记忆里的刺，每拔出来一次，都会疼到血肉模糊。

“爸，您这几天去干什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是他的忌日。”

肖战的心像是被挖去了一块，痛得离谱。他几乎一瞬间和父亲感同身受，眼泪不受控的流下。

“那一博是……”

肖战没有再说出后面的话，答案显而易见，肖骅轻轻地点头，眼神放空，似乎还沉浸在过去里出不来。

“小战，你一定要，紧紧握住一博的手，不要放开，永远都不要。”

*

王一博往家走的时候整个人颓丧得不行。自己是第一次约会，竟然被自己的哥哥搅得一团乱。

他无法控制疯狂地去回忆前一天晚上的梦。自己近乎是淫荡的模样让他无法接受。他一想到自己会做关于自己和哥哥在床上的梦，就眼睛里冒星星。脑海里纷乱的画面扰得他不能呼吸。

哥哥一定是不知道的，今天的早上一切如常，肖战甚至还给自己做了很丰盛的早饭，只是他太心虚了，根本没吃出来味道。今天一整天，他都无法自然地和何小濛交往，每每动作更为亲密，他就会止不住地颤抖，似乎在做一件自己根本不该做的事。

走到家门口，他多次理顺自己的呼吸，才装作无事地敲门。

开门的是他哥，眼神相碰的一瞬间，两人眼里几乎都藏着事，但是又难以启口。

“哥，我回来了。”

“一博，你回来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显得有些滑稽，但是如今这样的氛围尴尬到他们都无能去说笑。

肖战把王一博带进门，告诉他父亲回来了。王一博走到沙发边，给坐在沙发上的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爸，好久没见啊。”面对父亲比面对他哥要容易得多，王一博没话找话也要跟父亲多攀谈几句。

“爸，我谈恋爱了。”这样直白的开场白，也就受宠的小儿子敢这么说了，肖战不禁有些失笑。

“你哥都告诉我了。”肖骅指指肖战的方向给王一博示意。听到父亲提起哥哥，王一博本能地颤动一下，随即又调整好对着父亲傻笑。

“那也行，爸知道就行。”他不敢回头去瞥肖战，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疯掉。

王一博从沙发上挪起来，低着头，与肖战保持着较远的距离，然后一溜烟溜回了卧室，关上门。

他靠在卧室的门上急促地呼吸，好像要把刚刚的惊险一幕尽数忘掉。

怎么会这样，单单是听到肖战的名字，他的心跳就控制不住。

这是今天约会的整整一天都没有达到的跳动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