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不等

　　这真的非常蠢，没有人会在分手以后问这种问题，但顾魏知道陈宇在想什么。

　　因为知道，所以觉得更蠢了。

　　润嗓的梨汁变得越发难以下咽，顾魏甚至能很清晰的尝到里头的颗粒感。

　　反正这个问题逃不掉，他决定诚实回答。

　　“以前想过。”

　　“那我等你回来。”

　　陈宇像个断章取义的高手，只截取自己想要的部分，顾魏只能纠正他。

　　“现在只想安稳点，陈宇，你太闹腾了，不在我的选择范围里。”

　　“你有新选择吗？”

　　“有。”

　　“还撒谎。”

　　顾魏的话陈宇半句都不信，他把昨晚的对话细想过了，只用抓住一点就可以。

　　“顾魏，我说了，你的身体比嘴诚实，否则就不会从德国跑回来。”

　　这是一个解释不通的BUG，顾魏知道自己露出了马脚，可当下没有其他办法，他无从得知陈宇的动向，只能回来。

　　“这只能说明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它并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这两年我过的很好，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竟然BUG解释不通，那就把它认下来，认下来又能怎样，顾魏说的振振有词，连自己都要信了。

　　陈宇竟然没能找到反驳的点，顾魏承认还担心他，但也就仅此而已。

　　“我没有乱说，这是有实验论据的，竟然分开能过的很好，为什么要再纠缠？”

　　陈宇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笃定，他一直说不过顾魏，从认识以来就是。

　　“我不认为这是纠缠。”

　　“在我看来是。”

　　“你想我怎么做？”

　　听到这个问题，顾魏想到的第一个词是“平平安安”，但他没有那么说。

　　类似的话以前说过太多遍，所以这次顾魏换了一个词：“好好生活”。

　　“这个做不到，在我看来过日子起码要两个人。”陈宇也回答得很直接。

　　这话轮到顾魏接不下去，陈宇是个孤儿，就算后来被收养，陈队也忙的脚不沾地，过日子算不上，只是拉扯大了而已。

　　车子经过一家蛋糕店，原本开过去了，后来陈宇还是掉头回来，下车买了个六寸左右的蛋糕。

　　回到车上插了两把勺子，蛋糕就放在中央的手套箱上。

　　“吃完放你走。”陈宇说完拿着勺子大口吃起来，可顾魏无论如何都碰不了那勺子。

　　陈宇塞到他手里，被顾魏扔了，陈宇就拿新的给他，最后顾魏摔车门走了。

　　两人在一起的第二年，陈宇和顾魏说了自己的身世，那天他们就在医院的值班室，两个勺子分完了一个蛋糕。

　　顾魏当时说：“真可怜，还好现在被我捡了。”说完还捧着陈宇的脸祝他生日快乐。

　　即便当天不是陈宇的生日，顾魏还是心疼的买了蛋糕。

　　那种感觉陈宇说不上来，反正后来再没想过别人。

　　陈宇坚持吃完自己的部分，也没有去追，带着剩下半个蛋糕先回家了。

　　顾魏直到夜里两点才回来，主卧门关着，桌上留了半个蛋糕，还有一杯牛奶。

　　牛奶已经凉了，顾魏坐下一边吃一边喝，最后还是剩了好多。

　　他带回来很多东西，全新的医疗箱，手消液，还有一些新衣服。

　　把这些都安置好，顾魏才去洗澡，洗完开进了主卧，陈宇侧躺着背对房门。

　　顾魏掀开被子躺进去，从后面搂住陈宇。

　　虽然板寸看上去十分硬汉，但顾魏还是喜欢稍长一些，那样不会扎脸。

　　两人在长久的沉默中睡去，半夜顾魏又习惯性的惊醒，身子反射性的颤了下，陈宇第一时间就醒了。

　　因为工作关系，他的睡眠总是很浅，更何况现在顾魏与他挨着，就在身后。

　　陈宇几乎没有停顿，立马转身将顾魏搂住，顾魏抓着衣角往里钻，直到脸贴着肩窝，额头抵着陈宇的颈动脉，感受到那里的搏动才罢休。

　　夜里，他们像两条互相缠绕的藤蔓，不可分开，但心里都清楚，一旦太阳升起，这份依恋就会从哪儿来，就回到哪儿去，如怕光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宇。”

　　“牛仔裤不用刷的那么用力。”

　　“嗯。”

　　“医疗箱一年检查一次。”

　　“嗯。”

　　“每次平安回来。”

　　每次这个量词像是预支，陈宇在今晚把以后能得到的“等你回来”，都提前预支完了。

　　他很难接受这个结果，并且感觉到心脏钝痛，有一部分支撑他的东西流失掉了。

　　顾魏没得到答案，就抬头在陈宇的下颌处咬了一口。

　　“有人等吗？”

　　“不等。”

　　“那别管我。”

　　顾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

　　陈宇把顾魏的下巴抬起来，很重的吻上去，顾魏每一下都回应了，两人稀里糊涂闹了一场。

　　结束后陈宇拎了灌啤酒上阳台吹风，以克制自己想对顾魏发脾气的冲动。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人怎么看都是爱他的，为什么一定要分开。

　　顾魏略过半个蛋糕的残渣，再去看陈宇，月光拖的陈宇的背影很长，他忍不住又评价道：“真可怜。”

　　认识陈宇之前，顾魏养过一条狗，叫胖虎，有一天胖虎跑出去，被公园里黑心肝的人下药毒死了。

　　顾魏刚开始很自责，觉得是自己没看好，才让狗从家里跑出去，酿成了这个悲剧。

　　认识陈宇后，顾魏改变了这个看法，其实没什么好自责的，门是关好的，教也教了，救也救了，狗还是要跑，那它自己就得承担这个结果。

　　虽然自责感消失了，但顾魏还是痛苦了好一阵，毕竟养了三年，家里到处都是胖虎的影子。

　　后来顾魏搬家认识了陈宇，现在想来感觉很不好，他好像又养了一条狗。

　　那种留不住，也关不住的狗，他们只会让家里热闹一阵，再带来很长时间的痛苦。

　　所以这次顾魏又准备搬家了，好像还是一个人方便，毕竟他自理能力强，到哪都能生活下去。

　　在阳台上风吹的够久了，陈宇回到餐桌前，把剩余的蛋糕全给吃了。

　　他还是盯着顾魏吃的，吃完回到床上躺下，直截了当地说：“我后悔了，还是不打算放过你。”

　　顾魏没理他，觉得这人出尔反尔，染上了恶习。

　　“睡吧，”他先躺下，这次背对着陈宇说：“你这德行越来越丑了。”

　　第二天，他们去了书城，顾魏在挑专业方面的书，陈宇看不懂就在边上跟着，身体板直像个保镖。

　　顾魏一挑就挑的比较久，有时候看入迷了，能原地站着好长一段时间。

　　陈宇在矮书柜上坐着，为了融合顾魏，也随手拿了本。

　　他拿的是解剖学的书，很厚，里面有些人体结构的简易图，顾魏以为他感兴趣。

　　照着书上的部位给他指，指到人体结构图的左上腹：“你在这中过一刀。”

　　说完手指又滑到右前臂，指着图片上的桡骨说：“这根裂过，还有....”

　　陈宇把他的手指抓住了，放下书起身突然来摸他的眉毛，顾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陈宇又给他拽回来。

　　简单又粗暴的安抚他：“已经好了。”

　　话头轻飘飘的，顾魏听的来火，就把手打掉了：“我知道。”

　　陈宇受了什么伤，伤在什么部位，怎么造成的，顾魏事后都能知道，他会反复在脑海里构建受伤的过程。

　　就像一台3D模拟机，反复推演，直到推出最逼真的效果。

　　从书店出来，虽然顾魏冷漠了很多，但陈宇却像摸到什么门路，开始变得积极起来。

　　路边有水果店，他就拉住顾魏：“要果切吗？”

　　顾魏看了眼没说话，陈宇就跑去买，买了比较甜的樱桃和木瓜，结果顾魏只碰了樱桃。

　　陈宇只好自己解决木瓜，等他吃的差不多了，顾魏才说：“多吃点，美容养颜还通乳。”

　　陈宇听完视线下意识往下落，被顾魏发现瞪了一眼，昨晚刚发过疯，气氛顿时就有些不一样。

　　“有没有心情好点？”

　　这是四下皆空的街上，陈宇望过来赤裸裸的目光，让人觉得羞耻。

　　“有，好到想把你眼珠子挖了。”顾魏说完提步快速离开。

　　逛街逛到一半下雨了，还是那种太阳雨，两人随意找了个屋檐躲。

　　顾魏的心情不算太差，因为有太阳的话，这雨很快就会停掉，身上也没湿多少。

　　“云南天气变化快，也常常出现这种现象。”

　　顾魏看过去，陈宇就指了指上面：“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

　　比起之前，陈宇身上还多了些黑印子，被蚊虫叮咬留下来的那种，昨晚洗澡的时候，顾魏看见了。

　　“你那呢？”

　　“冬冷夏凉。”顾魏简单归纳了下。

　　陈宇紧接着就问：“进修什么时候结束？”

　　太阳雨其实在夏天比较常见，雨水有时候落到地面上就蒸发了，跟不曾下过一样。

　　但现在是冬天，温度赶不上速度，雨滴就像黑色棋子，会把所有光亮都吞噬掉，然后占据整个盘面。

　　“在哪都不影响我的决定。”顾魏回答他。

　　“什么时候结束？”

　　“六月。”

　　“有点长了。”

　　顾魏听见这话转过去，陈宇对他笑了下：“我找时间，在德国等我。”

　　路中央有一小块地方，明明毫无遮掩，却始终没被雨水吞噬，这很逆天，就跟陈宇这个犯规的笑一样。

　　顾魏转回来坚持说：“不等”。

　　陈宇也发现那一小块地方，走过来挨着顾魏的肩膀：“你等我就来。”

　　“不等。”

　　“不等也来。”

　　“你有毛病。”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