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被迫离开

这几天对于王一博来说，就像是被囚禁在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魇之中，他的周围没有一个人，而他就像是搁置在一块礁石上，四周没有光亮，黑暗带来的潮水要将他淹没，痛苦让他快要死去，而他却只能这般煎熬的活着。

王一博瘦弱的身体上插满了各种仪器导管，令他如同案板上等死的一条鱼，无助的等待死神的降临。他的内脏和大脑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目前还需要依靠呼吸机生存，只是开口讲话便成为了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

王一博的意识逐渐回归正轨，但他每天苏醒的时间依旧有限，只能模模糊糊地感知到周遭所发生的事情。偶尔，他会从父母的交谈中，拼凑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也确定了他们已然接受了肖家私了和解的方案。

自从王一博被送入医院抢救的那天起，崔素丽便整日以泪洗面。她本就体弱多病，身子羸弱的不像样子，好像除了哭泣以外，就再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她的双眼几近哭到失明，然而泪水依旧源源不绝，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直到最近两天，当王一博的病情稍稍稳定下来后，她哭泣的次数才慢慢减少。

听着母亲每次伤心欲绝的哭泣声，王一博只觉得内心痛苦万分，他多想替母亲擦一擦眼泪，安慰她几句，让她不要为自己的身体担心，可这么简单的事情，对于此时的王一博来说，却是难如登天。

当父亲决定接受肖家私了的那天，母亲与他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而卧病在床、无法动弹的王一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了这事争吵不休。

那一刻，王一博是无奈的，同样也是绝望的，在内心深处，他甚至产生了一丝埋怨之情。

他怨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不可以和肖家强硬对抗到底？为什么不能为自己争取应得的一切？为什么不再坚定地站在自己的立场？

然而，王一博无法宣泄出内心的愤怒。他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默默地将这份怨念深埋心底。

直到后来的某个夜晚，当他看到那位老实巴交的男人，在他的病床前偷偷地擦拭着泪水，口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儿子，是爸爸没用，是爸爸没用啊，是爸爸对不起你……”

直到这个时候，王一博才逐渐想通了一些事情，甚至开始努力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个不公平的结局 ，他似乎已经完全代入了父亲的角色，深深地理解了父亲如此行事的缘由所在。

若是不接受肖家私下的和解，就无法拿到那一笔巨额赔偿金；若是没有这笔赔偿金，仅凭借他家目前的经济状况来看，根本负担不起第二次手术所需的医疗费用，甚至连住院都撑不了几天。

残酷的现实就是如此令人绝望！医院绝对不会救助任何一个穷人，哪怕这个人悲惨至极、哪怕他命不该绝，只要没钱，一切免谈。

经过数天病痛的折磨后，王一博终于深刻地领悟到，他与肖斯南之间有着难以丈量的巨大差距，而且这种差距，是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便已经决定好了的，无论他怎样拼命学习，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出卖苦力才能生存的农民，他们穷其一生爬到的高度，或许还不如肖斯南出生的起点高。王一博知道，他和肖斯南就像是两个世界的极端人物，一个是拼了命才能勉强活着，另外一个甚至不需要动手便能好好活着。

王一博并不确定自己的身体，是否能够完全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倘若真的无力回天、难以重归健康之躯，只得终日卧床不起、静静等待死亡降临的那一天，那么接纳这笔数额庞大的赔偿款项，似乎也不是一件错事：有了这笔赔偿金，便能让他的父母安享余生太平日子，自己也不会因为心头那份愧疚，而生出折磨与惴惴不安的愧疚负罪感。

毕竟，如果是因为自身缘故，导致这个家庭陷入困境，甚至是支离破碎的处境，那对于王一博来说，就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他背负着沉重的枷锁，直至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

王一博在内心深处将自己说服了，接受赔偿虽然对自己算不上公平，可却也成了当下最为明智且稳妥的一条出路。

"你......诸葛律师，你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你竟然让我们此刻就马上离开云苏市？这……这绝对不可能啊，你是要把我们一家人往死路上逼啊。”

当王一博昏昏沉沉地从熟睡中逐渐醒来时，耳畔立刻传来了父亲那无法抑制住的怒吼与质问之声。由于他的身体上仍旧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医疗导管，使得王一博想要转动一下头部，这样一个最基本不过的动作，也变得异常吃力，进展更是迟缓无比。

"军哥呀，我真的只是在依令办事而已啊！早在几天前，你在签下那份私了协议之时，我就已经明确告知过你了，你们全家人都必须要搬离出云苏市，并且未来数年内都不可以再返回这里。"

当诸葛瑾那冷漠无比的声音传入王一博耳中的时候，他恰好转头瞥见了那位来自肖家的说客。就如王一博心中所想象的一般无二，这位言谈之间举重若轻、风度翩翩的男子，仅仅从外貌和行为举止来看，便透露出一种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高傲姿态。

自从第一次急救手术完成之后，王一博接二连三地又做了两场手术，这才终于成功地摆脱了生命危险。然而，由于身体状况不佳，他整个人的意识，始终处于一种间歇性中断的状态之中——时而保持清醒，时而记忆错乱不堪。

他只记得父亲已经在私了的合同上面签下了名字，但对于那份合同附带的具体条款，王一博则是一无所知。

“这个我当然清楚，但......但是，昨天你也在场，你过来的时候，应该也听到医生所讲的内容了吧——一博才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现在病情依旧不太稳定，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让他出院回家休养，那岂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这怎么能行呢！”

也许是因为收下了那整整五百万的巨额赔偿金，王军此刻的态度相较于从前，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态度强硬了。

就像俗话说得那样，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现在的王军，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每次和诸葛瑾交流时，他的话语间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谄媚与讨好的意思。

“军哥啊，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小弟吧！那份合同上清清楚楚地写明了，你们一家人，必须要在规定好的时间段里搬走，如果没做到这一点，那就等于是违反了合同，是需要赔付整整十倍的违约金！”诸葛瑾的语调里，明显带着不可控制的焦虑与急切，他生怕自己说话途中被人打断，于是干脆一鼓作气地，把想说的话全都倾倒出来。

他实在不愿扭头去瞧王军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所以很自然地将头偏向一侧，刻意避开跟王军对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目光无意间扫到病房床上的那位少年，却惊讶地发现，那个本应该酣睡的少年，此时却早已醒来，正睁着那双眼睛，毫无表情地凝视着自己。

少年的头部遭受到了最恶劣的殴打，伤势也是最为的严重。经过多次手术，他的脑袋已经被层层纱布紧紧包裹住，只露出双眼和嘴巴。那原本应充满朝气与活力的面庞，此刻也变得苍白如纸，毫无生气。

然而，最令人心悸的，还是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它们是灰蒙蒙的，宛如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失去了属于青春年少的灵动光彩。

那双眼眸的最深处，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这样的眼神，只是看上一眼，便会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感受到无尽的悲凉与哀伤。

诸葛瑾从未在一个少年的眼中，见到过如此深沉的绝望，那种对生活、对未来、甚至对生命本身，都已经失去信心的落寞与无奈，如同一股无形的重压，沉甸甸地压在了诸葛瑾的心头。

仅仅是与这双眼睛对视了一刹那，诸葛瑾的心中便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他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多看王一博一眼。

“十倍违约金？那......那就是五千万啊！这……这摆明就是敲诈啊！”王军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抓住了诸葛瑾的手腕，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沙哑。

他可能从未想过，自己仅仅是想用那笔钱来拯救儿子的生命，迫不得已才签署了那份私了合同，但现在却要面临如此困境——明明他们才是受害的一方，却必须要听从这些可恶之人的摆布，被迫离开已经生活了数十年之久的家园。

“诸葛律师，您......您当时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呀！您明明告诉我，只要我同意私了，你们就会立刻把钱交给我，让我去救我儿子的命。”

“而且……而且关于搬离云苏的这件事，你当时也说了，说是等孩子身体康复、出院之后再执行的。”王军双手紧紧抓住诸葛瑾的手腕，仿佛这是他最后一丝生存希望，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松手，此刻的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无助。

"军哥，实在对不住了！我也是身不由己呀。我的委托人下了死命令，非要你们马上走人不可。他就给了我这么短的时间，你说我能咋办呢？”

“唉……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都替你安排好了！夷陵那边有一家顶尖的三甲医院，医疗水平也比云苏这边强上不少！我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只要你们过去，就能立刻得到最好的治疗。”

“你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坐着救护车就直接转院离开吧，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诸葛瑾满脸愁容，心里暗自叹息。

从肖家出来之后，诸葛瑾一边开着车赶往医院，一边不停地打电话联系人，帮忙处理转院事宜。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必须争分夺秒，不能有丝毫耽搁，毕竟这关系到一条生命的存活，他实在不忍心将这一家人逼到死路。

"转院?" 王军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握住诸葛瑾的手腕，口中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字，仿佛想要将它们嚼碎吞咽下去。他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不解和痛苦，他直直地凝视着诸葛瑾，似乎想从对方的眼中找到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天离开云苏?】王军在心中再次思考了这个事情，这里是他从小到大，娶妻生子的地方，承载着无数美好回忆。而现在，却要让孩子在如此仓促之间离去，远离熟悉的一切。

诸葛瑾感受到了王军的目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那家医院的医疗设备确实是当地最好的，对于一博的治疗会更有帮助。军哥，相信我，这都是为了孩子好。"

然而，王军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他知道诸葛瑾说得没错，但内心深处仍有一种无法割舍的情感在牵扯着他。就在这时，诸葛瑾决定请来王一博的主治医师，希望通过专业人士的解释，让王军放下心来，按照他的要求离开云苏。

主治医师匆匆赶到，详细地向王军介绍了新医院的优势和治疗方案。医生们信誓旦旦地保证，转院对王一博来说是最佳选择，可以提供更好的康复机会。

面对医生们的诚恳与专业意见，王军的眉头渐渐舒展，最后终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转院。

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下，王一博被人小心翼翼地推进了那辆装备齐全的救护车内，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17年的故土。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