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打包了十几份糖水,拎回家后摆了一桌子,招呼王一博过来吃:“这几种都不太甜,你尝尝?”
王一博坐在肖战对面,依然是屈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的姿势,扫了一眼花花绿绿的糖水,看都看饱了:“不吃。”
肖战拿起一碗绿绿的糖水,舀了一勺,隔着桌子送到王一博嘴边:“抹茶奶豆腐,我专门让老板少放糖的,你尝一口?”
勺子已经戳到他的嘴边了,王一博只能张嘴,软软滑滑的东西在口腔里化开,味道的确不算讨厌。
“好不好吃?”肖战盯着王一博的脸,见他没有皱眉,又舀了第二勺,从餐桌对面挪到他旁边,“再来一口?”
你弟弟生病的时候你没时间陪他吃饭,现在来喂我?
这话已经到了舌头尖,可王一博刚一张嘴,肖战的勺子就戳了进来,他只能被动地又吃了一口,话也就随着嘴里的甜品咽了下去。
事不过三,肖战放下手里的小碗,又拿起了另一个:“这个好像叫斑斓凉粉?应该也不太甜,你尝一口试试?”
他避开了里面的芋圆,舀了一勺绿色的凉粉递到王一博嘴边。
王一博往后仰了仰,避开了肖战的勺子:“拿开。”
“你怕太甜?”肖战把王一博用过的那个勺子放在自己嘴边,抿了一小口,“这个蛮清爽的,不会太甜!”
他把那勺凉粉吃掉,又舀了一勺,再次送到王一博嘴边:“一小口,不喜欢的话就吐掉。”
记忆中从小到大,任何情况下,都没有人喂过他吃东西。他也从没跟任何人吃过一个碗里的东西,更别说用一个勺子。
就算他真的是肖战的亲弟弟,兄弟俩,也没有共用一个勺子的吧?
王一博抓住肖战的手腕,把送到他嘴边的勺子移开:“你习惯跟你弟弟这样间接吃口水吗?”
勺子里的凉粉甩了出去,“啪嗒”一下落在桌面上,变成了一摊绿色的糊状物。
肖战怔了怔,往回收手:“他吃饭很乖,不需要人喂……”
意思是没喂过弟弟吃东西,只喂过他?
王一博没有松手,反而把肖战拉得更近:“我吃不吃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想强迫你吃,只是觉得这家真的很好吃,想让你尝尝……”肖战拧着手腕往回抽,一点都抽不动,终于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OK,劝饭很讨厌,我知道了,可以松手了吗?”
根本不是劝饭不劝饭的问题。王一博又盯了肖战一阵,面无表情地松开手,起身:“你自己慢慢吃吧。”
电动牙刷停了。
肖战在开关上按了一下,牙刷又开始在嘴巴里嗡嗡地震动起来。
这已经是第三遍了。
打包回来的糖水全都进了垃圾桶,肖战只吃了一口。
当着王一博的面,用他用过的勺子吃的那一口。
很脏。脏得他有点想干呕。
牙齿和嘴唇已经被电动牙刷震得有些发麻了,肖战对着镜子,等震动停了,吐掉泡沫,再按下开关。
肖战在后院的秋千旁找到了小男孩。
背对着他蹲在那里,开始他以为小男孩在揪地上的仿真草坪,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脚边有一只巴掌大的小狗。
大概刚断奶,路都走不稳,正张着嘴追着小男孩的指头玩。
肖战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蹲在他旁边:“哪里来的小狗?”
小男孩的下巴抵在膝盖上,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同学送的。”
是在闹脾气。
肖战抬手捏了捏小男孩的后颈,然后把手掌贴在那里:“这两天工作室刚开业,事情很多,等忙完这段时间……”
他话没说完,小男孩拧了拧身子,躲开了他的手,一眼也不看他,低着头逗小狗玩。
两天一夜没回家,今天早上开始,小男孩就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他的微信了。
看来是真的恼了。肖战收回手,抱着膝盖往小男孩那边挪了挪,脚尖挨着他的脚尖:“哪个同学送的啊,我认不认识?”
小男孩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喜欢我的同学。”
十五岁,该发育的都发育了,是可以吸引异性……或者同性的年纪了。
肖战抿了抿嘴唇,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正常的哥哥:“女同学吗?”
小男孩逗弄小狗的手指停止了,歪头看着哥哥,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脸:“是男同学的话,哥哥会去学校打人吗?”
是试探,肖战明白,可他依旧捏紧了手指。
不能想象别的男人觊觎他的小男孩,也不能想象他的小男孩对着别的男人露出花瓣一样柔软的笑容——无论,这个男人有没有成年,是他的同学还是老师。
小男孩没有等到答复,抱起小狗,盘腿坐在了草坪上,笑着继续发问:“哥哥怎么不说话了,是随口问问而已,其实根本不在意送我小狗的人是谁,喜欢我的人是男是女吧?”
怎么可能不在意。
可是小男孩还这么小,只有十五岁。
肖战探身摸了摸小男孩怀里的小狗:“你不是想去看极光吗?等忙完这一阵,哥哥带你去。”
小男孩没有欢呼雀跃,像是没听见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肖战知道他想听什么,想跟他谈什么,可他不能。
现在,暂时,还不能。
小狗在舔他的手指,肖战的食指绕着它的脑袋转圈,不给它舔到。
指尖碰到了小男孩的手背,绕一圈,又碰到。
谁也没有再开口,他们都在等,等对方退让。
谁也没退让。
肖战托着小狗的肚子,把它从小男孩手里抱了过来:“它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还是没说话,脸色都变得冷淡下来。
肖战低着头逗弄了一会儿怀里的小狗,小男孩一直不说话,他终于还是投降了。
轻叹口气,温柔又无奈:“你想一直从那个人手里拿钱,看他的脸色生活吗?我早一点经济独立,我们就能早一点搬出去。”
小男孩咬着嘴唇,珀琥色的眸子盯着哥哥,脸上的冷淡没了,变得乖巧又委屈:“那你也不能夜不归宿,好几天不着家吧!”
“讲讲道理好吗小祖宗,我昨天早上出的门,哪里就好几天了?”肖战伸手捏住小男孩的脸,“而且我昨天晚上虽然人不在家,视频通话不是一直开着,让你看着我加班吗?”
小男孩噘着嘴:“反正你不准在外面过夜!”
“好好好,以后加班呢,我就在家里加,吵得你睡不着我也不管!”
“不睡就不睡,大不了陪你加班!”
两个人都笑起来,肩膀挨着肩膀坐在草坪上摸着小狗。肖战把它举起来,露出肚皮,凑近了看:“这是只小公狗吗?”
小男孩拨弄着小狗爪子上的小肉垫:“不知道,送狗的人没说。”
肖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狗真的是喜欢你的人送的吗?”
小男孩嘴角的笑容绽开,抬头看着哥哥:“是的话,哥哥会不让我养吗?”
肖战还没回答,嘴角忽然一热,紧接着,又一热。
是那只被他举在脸前的小狗摇着尾巴在舔他,他还没什么反应,就看到身边的小男孩一下子变了脸色。
“滚开!”小男孩从他手里抢过小狗,随手一甩。
雪白的小毛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嗷嗷惨叫着,歪歪斜斜地往反方向跑开了。
肖战心里一沉,看向小男孩:“丹丹……”
小男孩跨坐在哥哥身上,捧着哥哥的脸,凑过去,舔了舔哥哥被舔过的嘴角,
肖战屏住呼吸,僵住了。
小男孩退开一些,仔细端详着哥哥的脸,开心地笑了:“好了,干净了。”
他带着这样明媚的笑脸看着哥哥:“不可以沾到别人的口水哦——别的东西的口水,也不行。”
震动停止了,肖战吐掉嘴里的泡沫,纯白里带着丝丝鲜红,出血了。
整个口腔都有些刺痛,肖战毫不在意地漱口,清洗牙刷和杯子。
干净了。
他抬头看着镜子。
干净了,宝贝,我已经洗干净了。
我只是想快点把他变成你。
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王一博上午回了房间之后就一直没出来,中午也没吃饭。
肖战猜他大概在补觉。王一博是个夜间动物,白天几乎不出门,肖战在跟踪他的那几天就发现了。
今天为了给他找麻烦,王一博刻意起了大早,或者是熬到早上还没睡,是该补觉了。
肖战也很困,但他睡不着,也不敢睡。
王一博随时都可能离开,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砝码,能让王一博自己出了这个门之后,还愿意自己再回来。
公司里的事有其他高管在负责,需要他参与商讨的,在家开线上会就可以,需要他亲自处理的,Lincy会拿文件过来给他签。
他过上了有钱有闲的生活。可他的钱,却再也不能花给他的小男孩,他的时间,也再也不能用来陪他的小男孩。
怎么可以呢?
那他的时间和金钱,还有什么意义呢。
头很痛,肖战没有吃药,塞着一只耳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捧着笔记本编一首明星邀歌的曲子,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王一博房间的方向。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感应灯自动亮起的时候,王一博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
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卷发,还是只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和一条长裤,光着脚。
肖战把耳机摘了,笔记本放到一旁,起身给王一博倒了杯水,手心试好温度之后才递给他:“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王一博接过玻璃杯,两根手指捏着杯口晃了晃,水洒出来一些,他没管,肖战也没管。
他在房间里已经喝过水了,不过是凉的。
手里的玻璃杯,是热的。
他不能在肖战家里再住下去了。
这种有人拿着睡衣在浴室外等他,有人站在床边给他吹头发,有人问他脚凉不凉,用手心贴他的脚背,有人一口一口喂他吃糖水,有人怕他离去一整天不睡守在客厅里,有人试好水温才把杯子递给他,有人问他饿不饿,想吃什么的地方——他不能再住下去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温暖。
温暖的地方,太危险。
王一博看着肖战,表情很冷淡:“想吃什么,我自己会去吃。”
意思是不用你管,也没打算和你一起。肖战点点头:“钱够花吗?这里有张卡,你可以先拿着。”
沙发上有个文件袋,肖战把它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卡,递给王一博:“密码是你的生日。”
这个场景,很搞笑,也很荒诞。
自从遇见肖战之后,王一博不是第一次这样觉得。
他用两根手指夹住那张崭新的信用卡,对肖战挑了挑眉:“我生日?”
“你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肖战笑了笑,已经对王一博承认过跟踪和调查的事情了,这些东西,就不必隐瞒了。
他不能全是真的,也不能全是假的。
把假的掺在真的里,想让它们是真的的人,自然会让自己相信,它们全是真的。
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是他妈瞎编的,因为她根本记不住他是哪一天,哪一个月,甚至哪一年出生的。
王一博把那张卡来回转了转,看向肖战:“不做哥哥了,要做金主,包养我?”
肖战愣了愣,眼睛慢慢地睁大:“不是……我只是想给你点零花钱……”
“零花钱?”王一博嗤笑一声,“随随便便能就刷个几十万的零花钱?”
“你生气了?”肖战观察着王一博的脸色,“我只是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喜欢玩什么,所以……”
“生气?”王一博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被玻璃杯往地毯上一丢,单手抓着肖战的两只手腕,把他压在了沙发上。
“你该不会不知道,我妈就是在外面卖的吧?只可惜到她死,也没卖到什么好价钱。”王一博用那张信用卡的边缘刮蹭着肖战的下颌骨,在他脸上拍了拍,“看来我比她幸运,遇到了出手大方的老板。”
“王一博!”肖战急了,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压得死死的,“你不要故意说这些话!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老板是什么意思呢?”王一博挑起一边的嘴角,又用那张卡去挑肖战睡衣的领口,“喜欢更直接粗暴一点的?”
“王一博!”
“虽然我说了不睡男的,但既然老板出手这么大方,我也没有不配合的道理……”王一博笑着,用卡片隔着睡衣揉搓肖战,“老板想怎么玩?让我边叫哥哥,边干你?”
他看到身下的肖战不再挣扎了,脸扭在一旁,咬肌绷得紧紧的。
“你滚。”
肖战咬着牙,全身都在抖。
他抬起气得通红的双眼,愤怒地注视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王一博:“你给我滚!”
果然不是没脾气,也果然不是没底线。
脾气和底线,都是那个死去的弟弟。
不能触碰,也不容亵渎。
王一博把信用卡塞在肖战的领口里,食指在上面敲了敲,冷笑一声,毫不留恋地翻身下地,转身就走。
肖战躺在沙发上,疲倦至极般地用胳膊挡住了眼。
他听到王一博在门口穿鞋拿外套的声音,然后门被拉开,又甩上。
肖战放下胳膊,坐了起来。
笔记本被挤在一边,肖战把它拿过来,塞上耳机,继续编曲。
外面很冷,而王一博穿得很薄。
但那无所谓。
现在不是他表演心疼和后悔的时候。
欲擒故纵,可不单单是纵容和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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