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不得不承认,他那个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的爹,基因实在太强悍了,居然有本事让两个由不同女人生出来的孩子,长得竟如同一对双胞胎。肖战绝对相信,他如果把这张照片拿去给他的同学和朋友们认,他们一定不会怀疑这上面的人其实是另有他人。可能只有最最熟悉和了解他的人,才能看出那照片里的人跟他的某些差异,比如:他从未这样骄傲地笑过,这种志得意满的笑不可能属于他,那是只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才配拥有的笑容。
虽然,他自认他从小也被妈妈用心呵护着,全心全意地疼爱着,也并不觉得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的日子有多苦。但一个单身女人要带大一个孩子,除了要为生计奔波外,对孩子的成长教育问题也都是需要亲力亲为的。所以他为了不让独自支持这个家的妈妈太过辛苦,打小就特别懂事,而这样的懂事里,就必须主动放弃掉属于孩童该有的任性与天真。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不乖,妈妈就会很累,他们的生活节奏就会被打乱,出现任何麻烦都不会有人替他们兜底。
可照片里这样一个活得如此肆意张扬的男孩子,他拥有着让人这般艳羡的幸福生活,却为何要想不开,跳楼自杀呢?
或许是因为照片上的男孩长得实在太像自己,也或许是因为两人毕竟还是有着血缘关系,还或许因为都是同龄人,在如此花样的年纪却过早夭亡还是难免会感叹唏嘘。所以肖战对这个跟自己过着天壤之别生活的异母兄弟,还是生出了恻隐之心,没有半点恨意或者觉得活该的妒忌。
这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男孩子,甚至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个哥哥的存在,他又有什么好怪他的呢?而且他并不嫉妒他拥有着他所没有的父爱,也不羡慕他过得比自己富足,这些需要别人才能赋予的东西,他们从不指望也不奢求,因为只要是内心强大的人,都可以靠自己自给自足。
尤其在脆弱的生命面前,这些更是不值一提!如果这孩子不是因为从小被保护得太好,才导致太过脆弱娇柔,无法面对挫折;如果不是他家人的爱太过强势,他又怎么忍心用如此激进的方式,去报复那些原本深爱着他的人呢?所以,这又有什么好值得羡慕嫉妒的?肖战反而很庆幸,他拥有这世上最强大的母亲和最伟大的爱。
“战战。”肖露凝在儿子脸上看到的是一贯的平静,除了刚开始的诧异外,再无任何大起大落的情绪表现出来,没有愤怒、不甘或者落井下石,她甚至从他脸上看到的是推己及人的悲悯。肖露凝很欣慰,他的儿子年龄虽然不大,但心胸很宽大,足够成熟、也足够善良和包容。
“嗯?”
“妈妈刚才跟你说的这些,只是妈妈的这一部分内容。其实这些年来,你爸爸每年都有来看你的,只是妈妈没让你们见面罢了。因为妈妈觉得:既然是无法光明正大给予的父爱,就没必要给你任何希望,如果注定会失望,那不如不知道的好,我也不希望我的儿子为那见不得光的父爱而感到自卑。
但这些都是妈妈个人擅自做下的决定,并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那为了避免你只听妈妈的一家之言而偏听偏信,所以妈妈觉得,你也应该去听听你爸爸的那一部分内容。你觉得呢?”
肖战乖巧地点点头,“好的,妈妈。那您先休息,我出去跟他聊聊。”
“好。”
男人在客厅的窗前站着,看着外面的皑皑白雪,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甚至连肖战开门出来都没注意到,还是在肖战不得不轻咳了一声后,那男人才用手慌乱地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转过身来,露出一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笑容,怯怯地喊了声:“战战。”
肖战听到这个本只属于母亲呼叫的专用昵称,被赋予他生命的另一个人叫出来时,心里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情绪,有些别扭,还有些抵触,但他还是忍住了,礼貌问道:“家里没有茶叶和咖啡,我给你倒杯白开水可以么?”
男人激动地点点头,“好,谢谢!”
肖战转身去橱柜里取出个新的马克杯,用水洗了洗后再倒上一杯热水,顺便也为自己倒上一杯,将两个杯子放去了餐桌,然后对男人道:“请坐。”
肖战没请他坐客厅的沙发,因为他觉得,那个模糊距离的位置不适合他们今晚谈话的氛围。而坐去长形餐桌前,两人各据一端,可以刻意拉远身体的距离,又能因面对面的直观角度清晰看到对方的表情,这样更适合谈判。对,就是谈判,肖战不想被那所谓的“亲情”假象所欺骗,而失去该有的判断力。他要看清那男人对自己母亲的真实情感,他要从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他父亲对当年那段旧情的真实情绪,再替他妈妈争取到该有的权益。
“你……刚才已经听你妈妈说过我跟她当年的事了吧?”男人红着脸看着肖战,忐忑道。他有意观察肖战脸上的表情,但他什么也没能看出来。
“嗯。”
“其实……我有为你妈妈和我争取过、努力过,毕业典礼那天,等我跟我父母聊完后出来,却找不到你妈妈时我都快要疯了。我跟我父母大吵了一架,甚至要跟他们断绝关系,我去你妈妈学校找了她的导师和她关系最要好的那几个同学,可他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然后我查到她有买机票去了西雅图,我便又追去了西雅图找她。可西雅图我根本就不熟,所以我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去报纸上登寻人启事、去各个旅馆找她,但你知道,一个人若真心想要藏起来的话,她会想方设法隐藏自己的踪迹,那犹如大海捞针。
我找她找得心力交瘁,由于我担心她的安危,也担心再也见不到她,所以我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加上那段时间我严重睡眠不足以及进食过少的缘故,终于晕倒在了西雅图的大街上。当我再醒过来时,我已经回到了温州。
回去后,我被我父母软禁了起来,他们没收了我的证件,我一天不妥协,他们就一天不放我出门。我为了能出去找你妈妈,才不得不顺从他们的安排去相亲,去……见了我原本拒绝见的人。”
肖战听到这儿,觉得他父亲这样的妈宝男其实挺可怜的,以为自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家里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结果却偏偏没有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但他什么都没说,因为关于家庭教育这一块,他做晚辈的没资格置评。
“衍灵她……哦、就、就是我现在的太太,她、她当时是主动追求的我,我……那时候因为心里还惦记着你的妈妈,知道你妈妈怀你害喜很严重,怕她身体吃不消又没人照顾。可我那时有心使不上力,因为我的护照被扣,所以我连国都出不去。
我母亲见对方对我很满意,就骗我说,只要我答应先跟衍灵订婚,她就可以把护照还给我。我当时便想着:不过只是订婚而已又不是结婚,只要我把护照拿到手,大不了等我飞到美国后再跟衍灵认个错,跟她讲清楚事情的原委并说明我是被逼的,我想她一定能理解我情非得已的苦衷。
可我没想到的是:我家人竟在我们订婚宴上的酒里做了手脚,订婚宴结束后,我就跟衍、衍灵有了夫妻之事。我当时很痛苦,我恨我的家人逼得我又伤害了第二个无辜的女孩儿,我不能抖出我的家人,就只能自己背下黑锅,拼命跟她道歉认错。
但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对此却不以为意,她说我们既然已是未婚夫妻,那做这种事也是迟早的,只不过早晚的差别罢了,而且她喜欢我,不会因此而怪我的。我当时有一瞬很想告诉她实情,但我不忍心伤害那个才刚委身于我的女孩儿,所以就只能想着……要不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再慢慢跟她解释,争取得到她的谅解吧。
结果哪晓得,我就只跟她在一起了那一次,她就怀上了我的孩子。这时,我若想说退婚就更无可能了,毕竟她家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也是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我不能因为我家人犯的错,让她被世人嘲笑和抹黑。所以,我不得不跟她奉子成婚。这时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我的护照,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可我还是不甘心,我心里放不下你的母亲,所以我就经常借着各种名义频频往美国跑,想要找到关于她的消息。这时我父母已不再束着我了,因为他们知道我的身体已被婚姻套牢,我的心就随我自己做主好了。
当我通过你妈妈的导师得到一个西雅图的准确地址,说是你妈妈发给她的寄毕业证书的地址。我便拿着那个地址,再次来到了西雅图。但那里的人却说,你妈妈早就离开了,我又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沿着你妈妈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辗转找到了安克雷奇。可当我终于找到她时,你已经出生了。
我看她抱着小小的你,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本来想了那么久也找了那么久的人,真到眼前时,我却不敢见了。因为我真的很对不起她,本来承诺要给她一个家的,可我却娶了别人,而且我的婚期还是你出生的那一天,我在高朋满座中接受别人的祝福时,你妈妈却在鬼门关前苦苦挣扎,我有什么脸见她?
所以我不敢打扰她,我怕破坏她的安宁,我只敢远远地看她、想她。后来,我每年都会来这里好几趟偷偷看看你们,看着你一天一天地长大。
我没有跟我父母说过你的存在,因为我了解他们的手段,我怕他们会再做出伤害你妈妈和你的事情来。所以我骗他们,说你妈妈已经另嫁他人,我只是因为意难平、放不下,所以才时不时的想要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罢了?他们因为在这件事上对我多少有些亏欠,便睁只眼闭只眼地由着我了。
直到你5岁那年,有一次你在外面跟小朋友踢皮球的时候,因为小朋友们发生争执,有个黑人小孩想要欺负你,我忍不住冲出去拉住了那个黑人小孩,才终于跟你妈妈正式见上了面。但……你妈妈当时见到我却并不意外,她只是抱着你转身将你托付给一位邻居帮忙照顾,接着就将我带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店里。
我这时才知道,原来她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但只要我不打扰你们母子的生活,她觉得让我看看你也没有关系,毕竟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但她说,像今天这样的事,她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她说小朋友的事,小朋友们可以自己解决,旁边有一圈大人盯着呢,是不会有危险的。反而大人的过多干预,会导致孩子过度依赖,从而让孩子失去自己该有的判断力和决断能力。尤其像我这样的身份,更不该出现在你的生活中,让你对我产生虚无的依赖,她说这是伤害,不是爱。”
肖战颤了颤眸子,他再次觉得自己拥有一个如此识大体且深爱他的母亲,真的比许多人都要幸福。谁说拥有完整的家就一定会幸福了?比如像他父亲那样让人窒息的家庭关系,他宁愿不要。
“你妈妈不反对我继续看你,也不吝啬分享你的成长经历,我每次过来看你们,都会跟她坐在一起聊聊天,但是我们也只是聊你不聊其它,你是我跟她之间唯一的联系。我们像朋友又不是朋友,我们是亲人又不像亲人,她跟我的界限划分得很分明,甚至连她生病的事都瞒着我不需要我的助力。我还是因为这次家里的事有求于你们母子,才知道你妈妈竟然得了这么重的病。”
提到妈妈的病,肖战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焦虑与担心,妈妈这病不能拖,肯定是越早换肾越好,只要能让妈妈恢复健康,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肖战终于开口道:“如果你能帮忙找人治好我妈妈的病,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如果是我能做到的,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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