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沉,闻吟寒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感觉不到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铺满了大半张床,明晃晃,让人睁不开眼睛。他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头顶,直到闹钟响起,才慢腾腾坐了起来。
天气意外的好。
手指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闻吟寒回头,拿过两本整齐叠放在床边的书,一本是他最近在看的,而另一本,则是南贺槿的笔记。
自己什么时候把它从书包里拿出来的?闻吟寒记不起来,或者说,他脑中根本没有相关的片段。昨晚回家后,背包就一直放在客厅沙发上,笔记本连同五雷斩鬼印都在其中。
他开始重新思考把这东西塞进功德箱的可能性。
拉开窗帘,让灿烂的阳光彻底洒进来,不可避免地,让闻吟寒地心情好了不少,就算是去学校上课,也有了干劲。
而去学校的途中,竟然也丁点异常都没遇到,顺利到闻吟寒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那要命的体质,不再遭鬼惦记。不过他也知道,这不过是妄想而已。
在过去的互联网上,曾有一个说法经久不衰,时不时就被人拿出来讨论——“十个学校九个坟”,因为只有朝气蓬勃的学生,才能压住那冲天的怨气。
其他学校怎样闻吟寒不知道,但他所在的烟海大学,下面确实有个乱葬岗。这并不是他道听途说而来,而是官方盖了章,直到学校修建前,才批准将乱葬岗推平。
学校建立不过数十年,本地人都知道这事,但因为到现在一直没发生过怪事,就慢慢揭了过去。
闻吟寒孤僻惯了,喜欢去人少的地方待着,基本学校的角落他都逛了一遍,无意间撞破了这平静背后的“秘密”。原来在学校隐秘角落处,都放着能镇压阴气的物件,保佑着校内来来往往的人。
好几次,闻吟寒也借了这些物件的光。
走进教室,座位已经被占的差不多了,闻吟寒在靠后门的地方坐下,拿出本节课要用到的东西,静候老师到来。
上课前照例先点名,听到耳熟的名字,闻吟寒才发现,他的前面就是刚告别不久的室友,只是三个并排的座位,此刻却只坐了两个人,陈伟涛不在。
“陈伟涛。”
“老师,”室友举手,“陈伟涛生病了,在寝室休息。”
老师哦了一声,问:“有假条吗?”
“没有……”
“下次上课记得把假条补给我。”
在名单上标注请假,老师点开课件,“好了,开始上课。”
两个室友也听到了闻吟寒的名字,想到几人尴尬的关系,没转过头来打招呼,只是那僵直的背影,透露出些许别扭和紧张。闻吟寒埋头写着知识点,没有注意到他们,课间休息,两人迅速收拾东西,坐到了其他地方。
闻吟寒也得了空开始思考陈伟涛的事,虽说不能事事都往鬼怪之说上靠,但他昨天刚救下一心投水的陈伟涛,那魔怔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浮想翩翩。
当然,最好只是普通感冒。
今天只有一节课,闻吟寒的打算是在学校待一会儿,五点直奔殡仪馆,就不用再回家浪费时间。
然而等到下课,突然站到他跟前的两人,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室友扯着僵硬的笑:“闻……闻吟寒,陈伟涛找你有点事,但你换号码了联系不上你,所以就希望你能去寝室找他一趟。”
闻吟寒收拾书包,垂着眼不想看他们。
“具体什么事?”
两人沉默,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实话实说。转眼见闻吟寒要走,他们赶紧拦在他前面:“等下,就是,他说他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还说你能帮他,让我们一定要带你回去。”
闻吟寒沉下脸。
室友急忙改口:“不是不是,是他恳请你能帮帮忙,或者!留一个联系方式也行!”
不顾另一个室友疯狂示意的眼色,他再次重复:“真的!联系方式也行!”
两人的焦急与窘迫不似作假,闻吟寒退了一步。
“那我去看看。”
其实他不太明白,陈伟涛既然都已经知道自己是见鬼了,不去找个大师驱邪,怎么求到他身上来了?
带着疑惑,闻吟寒再次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寝室,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中间还夹杂着时有时无的呕吐声,室友拿着钥匙的手抖了抖。
还好只是干呕,室内没有奇怪的味道。
陈伟涛躺在床上,裹着厚厚的被子,面无人色,跟前些天活力十足的他,简直天壤之别。因咳嗽而紊乱的呼吸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就显得人奄奄一息,像是随时都能背过气去。
他看到闻吟寒,就像是在大海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闻吟寒!你帮帮我!”
这一激动,就又开始咳嗽,而且比之前还严重,被血染成红色的唾沫飞舞,闻吟寒皱着眉后退。陈伟涛急忙接过室友递上去的纸,捂住嘴,不过片刻,纸上就浸满了鲜血,被扔进垃圾桶。
闻吟寒耐下性子,看这两个室友几乎是把陈伟涛当祖宗对待。
享着伺候,陈伟涛也不忘时时刻刻盯着闻吟寒,生怕他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跑了。
耐心告罄,闻吟寒抱着手臂:“找我干什么?”闻言,陈伟涛伸出还在颤抖的手,给两个室友分别发了红包,而后借了说私话的由头,让他们先出去玩一阵子,过段时间再回来。
送走两人,他艰难地从上铺下到地面,颤颤巍巍,跌坐在凳上,显然这样简单的动作,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喘着气,他告诉闻吟寒自己一定要找他的原因。
昨天被救上来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身体有点不舒服,脚下轻飘飘的,就像踩在棉花上。他以为只是感冒了,毕竟是十二月,池水冰冷刺骨,就到医院去拿了点药。
吃了药,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夜被噩梦惊醒,看到对面床下亮着灯,只当是室友粗心忘了关。以他的秉性,当然是想叫醒其他人,让他们下去关灯,然而不管他怎么叫喊,都没有得到回应。
他起初也没多想,臭骂着怪他们睡得太死。生气之余,也只能决定自己下去关这个灯。
然而他刚下床,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灯忽然熄灭,失去唯一光源,寝室里伸手不见五指,黑得可怕,周围静悄悄的,只剩滴答滴答的水声,像是厕所的水龙头没拧紧。
他心里头莫名有些虚,只想赶紧回到温暖的被窝。忽地,有人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下意识回头——
那是陈伟涛一辈子不愿再回想的画面。
一个根本算不上人的东西,从他的床上倒挂而下,四肢以极为扭曲的姿势攀附床沿,身上的皮肤像是在水中泡了太久,起皱腐烂。它伸出脖子将脸凑近,鼻尖耸动,像是在嗅他身上的味道。那漆黑一片的眼眶中,扭动着白色的蝇蛆,有部分钻了出来,又从渗着水的面部爬入大张着的口中。
而这一切,离他的脸不过半截手指的距离。
抑制不住的尖叫几乎就要从他喉咙中冲出来,却硬生生被卡住,他疯了似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根本来不及去叫同寝的另外两人,他夺门而出。
实际上,他跑得很快,在敲响不知道第几个门之后,那东西都没有追上来,绝望的同时,又给了他一点希望。
整栋寝室,像鬼楼一样沉寂,回荡着他带着颤的呼喊,楼上楼下,宿管住的地方,玻璃门之外,都没有人回应。他借着门外透进来的一点光,拆下墙壁上的灭火器,试图砸掉门锁,或者把门直接砸碎。
这确实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如果是正常情况下。
滴滴答答的水声从走廊那头传来,他被激出了脾气,狠狠把灭火器扔在地上,歇斯底里般朝对方挑衅,各种难听刺耳的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他听说过,遇到鬼,只需要大声骂回去,就能把它们吓走。
显然,这个方法并不奏效。此刻已避无可避,他僵在原地,在乌灯黑火中等待着那东西越来越近,水声密集起来,最后,竟然逐渐汇成一道水渠,流淌至他的脚下。
水越积越多,等察觉到时,已经漫过了脚踝,黑暗中露出一颗令人作呕的脸,而且居然他的脚边!他受到惊吓,下意识想往旁边躲,却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跌进了水中,慌乱之下,不可避免地喝了好几口水。
他也因此,知道这水,不是普通的水。
里面掺杂了淤泥、水草、动物腐烂的尸体,以及人类的排泄物,他当场就吐了出来,这已经挑战了他忍耐的底线,直到那双冷得像冰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腕。
桀桀的狞笑宛如地狱之音。
他闭着眼,疯狂踢打着双腿,然而对方以绝对压制的力量,将他压在水下动弹不得,他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有什么掉落在他的脸上,小小的,还在蠕动着,他睁开眼,白花花的蛆虫从他的眼睛上爬过,甚至,还有几只落进了他的口中,他的理智彻底崩溃。
他的上方,正是那个恶心的东西,正咧着嘴笑。
四肢被控制,水面不一会儿就淹没头顶,浑浊的水让视线变得更加模糊,憋气太久而导致脑子发昏发胀,感受不到外界的东西。
这时候他才明白,对方就是想活生生把他淹死。
“后来的事我就记不得了。”
他在床上醒来,身上毫发无损,就像是做了一个骇人的梦,问两个室友,他们也没听到过什么动静,夜里安静得很,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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