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有兴致玩这种游戏。”
许秋升走到两人面前,看见原本被挡在背影下的裴宣十分认真地低头写着什么。这是一种很常见的数字游戏,参与者从1写到500不修改不出错即可赢得奖品。
他很早的时候在夜市上玩过一次,从付完款的信誓旦旦到失败只用了五分钟,从那以后基本告别了写数字这种需要耐心的游戏。
“小叔来得正是时候,河边在放花灯,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前几年干旱,夏日庙会放花灯的活动就被取消了,今年好容易下了几场大雨,河水充盈,庄稼收获颇丰,前来放花灯的人也是空前热闹。连景的村子离这里不远,沿着河水一路往东就到了,村里偶尔也会组织庙会放花灯,裴苗来了兴致就想带他们热闹热闹,这难得的机会在娶了续弦后就再也没有了。
萧青青坐在塑料小凳上,手里拿着裴宣喝剩的饮料,付款后让老板拿来本子,坐在她身旁准备写。
“我在这里陪宣,你们去吧,记得拍照片给我们看。”
连景接过他手里的手电筒收起来,这里灯火通明,挂在木柱上的大红灯笼沿着河岸直通到下游的村口,男女老少围着栏杆,看着莲花状的灯笼顺水而下,照得水面波光粼粼,十分好看。
许秋升远远看见河岸边层叠的人影就止住了脚,放花灯的入口只有两个,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索性先逛一逛,等人少了再来。
“没想到人还挺多的,”许秋升闪身躲过一大家子,又回到连景身边,“这小村子里应该没这么多人的。”
“有附近村的人,以前我就羡慕你们村里的各种活动,我们那边除了过年,基本什么也没有,要凑热闹只能跑到这边来,大家都这么想,人就越来越多。”
人多了,生意也就多了起来,今年的庙会不同往常,除了千年不变的小吃摊外,多了很多算命打卦和玩游戏的摊位,这对小孩还说如同进了天堂。
“以前花灯放得多,现在长大了,可能也觉得不新鲜了。”许秋升说。
连景揽着他的肩膀站在河岸旁,“这和岁数也没多大关系,你就是一个人久了,太孤独,时间长了对热闹也就不向往了。”他看着许秋升的侧脸,“小叔,你需要一个人陪你。”
“你如果想说这个人是你的话,我需要慎重考虑一下。”许秋升拿开肩膀上沉甸甸的手臂,专注地盯着某个花灯顺流而下,直到消失在远处。
“一边说着对我不感兴趣,小叔,那为什么还把我送你的坠子带在身上?”他摸了摸许秋升扣子下挂着的石坠,“你总是口是心非。”
“少胡说。”
许秋升对连景并非没有感情,对方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自己却年近三十,生理上的鸿沟难以逾越,但更难克服的是身份和年龄上的差距。他不能任性地任由自己毁掉他,真到了覆水难收的时候,恐怕他比谁都愧疚。
不过是年少的冲动,陪他捱过这一阵子,成熟了,也就会明白如今的感情有多荒唐。
“那边有算命的,要不去算一算,看看究竟是你撒谎,还是我说错了。”
不远处的算命摊位前坐着两个女孩,似乎在看手相,正专注地听着严肃的老道士说些什么。
许秋升收回视线,笑道:“我不信这个,难道说我命不好,我下半辈子就不过了?”
“不信这个没关系,”连景的手指勾了勾他的扣子,“信这个就行了,把它带在身边,保佑你一辈子平平安安,万事大吉。”
许秋升觉得连景这两天神神叨叨的,可能是乡下的风土懒怠了他,这人一旦闲了就会胡思乱想,连景一旦闲了就会琢磨不好的事情。
“我看你就是最近过的太舒坦了,什么鬼话都说,是不是跟裴苗久了,也学了两手他哄女人的手段。”
许秋升从小就有个疑惑,裴苗这种没钱没貌又没本事的男人,为什么就这么吸引她们,有的甘愿忍受他偶尔的家暴和酗酒也不走,像是被下了蛊一样死心塌地。
连景不屑地哼道:“他那种人渣,肆意玩弄别人,总有一天会栽在这上面。”
许秋升很不想承认,他也觉得这话说得很对,对于裴苗这个人,连景恨是应该的。
三皇庙的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鼓声,一大波人拥着往那儿走,放花灯的地方已经没什么人了,许秋升想了想,来都来了,就放个灯再走吧。
连景买了一个最大号的花灯,灯芯的纸条上写着几句朴实的愿望,无疑是平安,幸福,就在许秋升要接过笔续上几句时,他突然将纸条卷了起来塞进灯芯里面了。
“这么着急干嘛,我还没写呢。”许秋升拿着笔,茫然地看着旁边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这小子有点害羞。
连景狡辩道:“写多了就不灵了,挑重点的写写得了,写多了显得啰嗦,灯就该沉了。”
许秋升本来也没什么愿望可写,父母早已经离世,他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牵挂的。
连景将花灯捧在手里往下放,可能是灯太大的缘故,搬起来的感觉格外沉重,落水时发出一声明显重于其他灯的扑通声。
“……”许秋声看着这灯大到有些离谱,越想越可笑,“买这么大的干什么,就为了爽这么一下,浪费两倍的钱。”
“小叔,你什么时候变得跟裴宣一样了,我这不是看咱家人多,买小了载不了那么多人嘛。”
许秋升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两人从入水口出来就接到了裴宣打来的视频电话,刚接通,里面传来一裴宣激动的声音。
裴宣举着一个巨大的熊娃娃,“小叔你快看我赢的奖品,怎么样,好看吧!这个可是奖品里面最好看的一个玩偶!”
许秋升下意识揉了下耳朵,宠溺地笑道:“好……好看,宣宣真厉害,比我当年厉害多了。”
裴宣侧身,萧青青坐在凳子上,身旁同样放着一个玩偶。
“我们俩都有,那老板没想到我们这么厉害,都快给急哭了,”裴宣说,“喂,连景,谁刚才说我赢不了的,脸疼不疼呀?”
连景看着她得意的样子,配合地捂着脸,“我说脸怎么疼起来了,原来是你打的。”
“哼,你们在哪儿,我们这就过去。”
许秋升抬眼看了看,说:“去三皇庙门口吧,里面有表演。”
裴宣挂点电话后,许秋升和连景跟着人群去到了三皇苗的院子里,这时候正在扭秧歌,对门的大娘换上了花花绿绿的队服,眼尖地从人群中看到了许秋升。
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小碎步来到跟前,掏出手机递给他,“秋升你来的真是时候,一会儿帮我录个小视频,这里上岁数的都不会用,幸好看见了你。”
许秋升突然被委以重任,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用相机录就行了?”他问。
大娘接过手机看了看,打开一个美颜软件,“用这个,这个美颜过好看。”
许秋升接过手机,看着大娘朝队伍里走去,打开相机模式时刻准备录像。
别的不说,单看跳得这两下秧歌,确实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她们都是跟着上一辈上上辈儿学的,代代相传,差不了,”连景说,“你别看这些动作简单,里面都包含着深意。”
“你什么时候这么懂这些了?”许秋升听着连景解释动作的含义,突然就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看向他的目光也郑重了起来。
“你忘了,我以前总跟着奶奶出门,除了打麻将就是去庙上,见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是啊,以前李琴是最喜欢研究这些东西的,逢年过节的时候转着庙地祭拜,村里偶尔有不懂的规矩,就会找人来她这里问。人才走了没几年,关于她的记忆就淡忘了这么多。
许秋升举着手机专注地录着,人群突然拥挤起来,他被裹在里面左右搡着,险些站不住脚。
连景伸手搂住他的腰,将他贴向自己身旁,“站稳点儿,摔了我可要心疼了。”
许秋升见他连一点忌讳都没有,生怕旁边的人听出什么,压低声音嘱咐他,“少说点儿废话。”
连景反而理直气壮起来,“怎么了?我只是心疼自己的小叔而已。”
许秋升不想理他,好容易捱到秧歌结束,把手机还给大娘后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找了好久也没见裴宣他们的身影,打开手机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家去了。
夜越来越深,剩下的节目也没了兴致看,许秋升和连景沿着小路回去,老远就看见大门两旁蹲着两个人,活像两个石狮子。
见他们回来,萧青青站起身,把两个玩偶抗在肩上,“三皇庙里面的节目怎么样?”
“还行,”许秋升说,“这两个玩偶不错,放床头当个装饰。”
连景将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裴宣抱起来,扽直了双腿放到地上,听着她哀怨道:“你们再不回来,我就要在这里坐化了。”
许秋升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还好回来的及时,快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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