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于知暮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说起原因,有,但要具体说明,却理不清。
明月悬高空,山林随风摇曳,这夜景同她六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如果当时一觉睡到天明,是不是能避免现在的局面。
“此时月非彼时月了……”于知暮下意识地感慨了一句,没想到洞口多出一个人影,还没等她反应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你在思念什么?可不像没有记忆的人。”来人正是鹭遇晓,素衣着身,长发披肩,许是刚沐浴完,不知为何不去休息,而是突然来此。
“师父说望月感慨的人,都是在怀恋或着思念一些人和事,你也是吗?”鹭遇晓随意地坐在石墩上,指了指对面的空位,于知暮明了地坐了过去。
“你师父说的没错。”
于知暮间接承认了自己并未失忆的事,鹭遇晓也没多大反应,在她看来,此人只是一个俗人,无法对她造成威胁,每天还能守守家、扫扫地,至于来历已经不重要了。
不过于知暮之前说让鹭遇晓好好守护什么,又避免什么的结局,听起来有几分卜卦的意味,虽然她不信这些,却忍不住好奇,于是问道:“你预见过我的命运,说我会走入禁路,结果是什么?”
“你真的想听?”一百零八剑对眼前这个还有些不谙世事的少女来说,未免过于残忍。
“你尽管说,我不信命,况且你也不一定算得准。”鹭遇晓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无形中还打击了对方,当然她自己并不知晓。
于知暮不由笑了一下,还真是不谙世事,既然不怕,那她就敞开来说,“你野心勃勃,杀害了很多人,然后被人讨伐,绑在季灵山的化神树下,一百零一道剑划开你的皮肉,刺入你骨骼,放干你的鲜血,让你痛不欲生,最后还被当做养料哺育着那棵神树。”
在如此生动的描述下,鹭遇晓微微皱眉,本以为她是害怕或者反感,没成想一开口就让人猝不及防,“师父果然没骗我,季灵山不除,则后患无穷。”
不是吧,现在就有点入魔的苗头了,她口中的师父都告诉了她些什么,难道这和鹭遇晓性情转变有关?
于知暮后脊生升起寒意,真正令人害怕的不是入魔的鹭遇晓,而是指使她走入歧途的幕后人,她想马上弄清这个“师父”的来头,却也知不能心急,于是开口试探,“你是师父带大的吧,他教你为人处世,告诉你外面的世界,还对你说过季灵山必须铲除。所以,他也一定告诉过你怎样区分善恶,明辨是非吧。”
“我为什么要区分善恶明辨是非,师父说对就是对,说错就是错。”鹭遇晓随意回道,仿佛她已将师父的话奉为圭臬。
事情果然不简单,这一切超出了手稿的范围,简直是在增加她的生存难度。
“尊师定是一位高深莫测,让人望而生畏的人。”于知暮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心里把这个师父友好慰问了十八遍。
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时多了几片黑沉沉的云,没一会便把月亮吞了去。原本阴暗的洞内更加黑暗,见鹭遇晓还不起身,想是还有什么要问,于是准备去掌灯。
“你是怎样分辨是非的?”鹭遇晓站起身,定定地注视着于知暮转身的背影,她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神色淹没在夜色之中。
于知暮没料到她会这样问,那些明明就刻在骨子里的话,此刻居然无法组织成句,鹭遇晓似乎也没想得到对方的答案,更像是对自己多年行事的审问,云淡风轻来了句“我要睡了。”
她转身离开,只留于知暮杵在原地回味着她的问题。
所以,其实鹭遇晓也怀疑过自己的师父的所作所为,她的思想只是被束缚起来,并没有完全消失。
这是一个喜讯,天大的喜讯。
次日清晨,晨雾还未散去,于知暮就被一阵惨叫惊醒,当然这叫声音不是人的,确切地说是一只被抹脖子的山猪。
昨夜睡得太迟,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万万是不会起身的。于知暮捂住耳朵,侧身继续躺着。
洞外尖锐的惨叫慢慢变得和缓沙哑,最后将安静归还于山林。
于知暮再次醒来,起身裹了件粗布麻衣,简单梳理后就走了出去,洞口往左是神坛方向,而那一连串的叫声就是从那传来的。
心想着鹭遇晓是不是在自己的神坛上杀猪,不染纤尘的少女居然是杀猪匠,画面无法想象,还是亲眼看看的好。
结果还没等走几步,一抹绿影就拦住了去路。
“给你的”鹭遇晓手里拎着一只还滴着血的猪后腿,言简意赅。
“……”
于知暮接过生肉,看着不大一块,没想到挺沉,山猪不比家养,每天从林子这头跑到那头,喝着原生态的溪水,吃着肥美牧草和野果,肉质自然健康紧实。
鹭遇晓见对方拿下,转身就要走。山神大人每天不是在路上,就是准备要在路上,行程和山猪的肉质一样紧。
“等一下”于知暮及时叫住她,直接道,“我没有炊具,也没有生火工具。”
鹭遇晓似乎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很少做饭,也很少吃饭,可她忘了于知暮是个俗人,不能靠体内正气抵御饥饿,也不能在四季变化中调节身体适应气候。
时间进入暮秋几日后霜降便来临,这时气温变低,寻常人家会添衣御冷,于知暮自留在山中起,都只那身薄薄的旧衣。
而那块后腿肉也不是鹭遇晓特意留给于知暮的,射杀野猪时正中其后腿,一块平整的猪肉忽地有个大窟窿有些突兀,索性将那块窟窿砍下,拿给洞内的俗人处理。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思多虑才好。
“灶台在偏房,坛中还存有余火。”鹭遇晓给出解决方案后,骑着显吾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细看还能看见缺失后退的山猪横绑在显吾背上。
这是赶着救济去了?
于知暮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前些天她收拾祭品时发现布匹食物一天比一天少,山民们每年都会祭神,那么多的货物单凭鹭遇晓一个怎么可能消耗得完。
她每天早出晚归想必多数是为了运走大堆物品。
这些东西都被运到哪里?拿去丢掉是暴殄天物,卖掉吗?也不可能,鹭遇晓想要银两,只需简单示意,山民就会自觉上交。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赠予他人了,会是谁呢?师父或者……
于知暮拍了拍脑门,这一切都是她的假想,事实不一定符合逻辑,眼下填饱肚子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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