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忘把雁簪缨放到木板床上,看了眼床上不知多久已经没有清洗过,甚至连颜色都看不清的脏被子,脱下了身上的斗篷,盖在了他身上。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守卫气喘吁吁的拉来了一个白胡子的老头。
温尚清扶了扶歪掉的帽子,长吁了一口气,冲褚忘行了个礼。
褚忘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来给他看看。”
温尚清上前给雁簪缨把了把脉,皱紧了眉头。
褚忘见到他紧锁着眉,问道:“如何?”
“这,这能治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这日后,恐会落下病根,无法医治。这是药方,煎好后能喂进去就能治好,不能就凶多吉少了,准备后事吧。”温尚清从药箱里取出药方递给褚忘。
褚忘让手下去煎药,药煎好了,却喂不进去。
温尚青手抖个不停,看了眼喝一口吐一口的雁簪缨,不一会儿,头上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喂不进去?”
“是,全吐了。”
热,好热。
雁簪缨感觉好似身在火炉之中,全身都快被蒸透了。
褚忘站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雁簪缨,说道:“雁簪缨,我知道你还有意识,能听到。为什么陛下连调查也不曾有过?难道真的有什么私通文书吗?那都是用来安抚人心、骗人的幌子!为什么他听信杜家的话就直接降罪?你自己关在大理寺这几天没好好想想吗?这罪名你不想认吗?你只能认!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谁让余家惹了小人呢?陛下留你一命,真的是念你骨血之情?你也不想想他那么多儿子,难道是你有什么过人之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难道真想遂了他人的愿?你祖父还在等你去替他报仇。”
褚忘说的没错,雁簪缨是有意识的。他在听到褚忘的话时,顿时感觉如坠冰窖。
是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庆仁帝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祖父小舅们的死也根本不是巧合。
有人想要他们死。
有人想要他死!
不,他不想死。
他不想就此随了他人的愿,这么无奈的死去,不想祖父死的这么冤枉,他想报仇,好好活下去,给他们报仇!
“喝下去了,喝下去了!”温尚青激动的低吼了一声,雁簪缨已经把药吞下去了。但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不是听到了太多不能听的话?自己会不会被灭口?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何时能醒?”褚忘低下头,看着温尚青问道。
“喝下药了,恐怕还得等一个晚上,主要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恢复。”
褚忘还想说什么,贺维舟突然出现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贺维舟是他的贴身暗卫,平时不常露面。
褚忘轻轻呼出一口气,对温尚青说:“你先替我守着他,烧退的差不多了,以后就离开吧。”
“是。”
“还下雪吗?”褚忘朝外望了望。
“还下着呢主子。”贺维舟扶刀而立。
“走吧,”褚忘拿起立在角落的伞,和贺维舟一起走出了大理寺。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还下着鹅毛大雪。
到了养心殿门口,卜兴生躬了躬身:“安澜王,陛下等了有一段时间了,快请进吧。”
褚忘把伞递给贺维舟,“你且在门口候着。”然后迈步进了养心殿。
殿内歌舞升平,几个貌美的舞姬围着庆仁帝,庆仁帝吃了一口舞姬喂来的葡萄,抬眸看了一眼,拍了拍红衣舞姬的肩膀,“先出去。”几个舞姬从塌上起身,跟着宫女离开了。
“参见陛下,”褚忘行了个礼。庆仁帝拦了他一下,给那扁毛畜牲喂了点食,拿起鸠杖逗了一下。
“你我兄弟二人,私下就别多礼了。”
“坐,”庆仁帝指了指榻。
庆仁帝声音听不出喜怒,褚忘沉默的坐下。
“听人说,你今日去监牢看小五了?”
“确有此事。”
“小五发烧了?”
“是,病的严重。”
“昨日在雪里跪了半天,也难怪。”庆仁帝放下鸠杖,转过身。
“母后近日身体不好,念你念的紧,明日下了早朝,去看看她。”
庆仁帝微微笑了笑:“马上就是春节了,这次宴会,你和钦天监一同去办,可好?”
“臣弟定不负皇兄所托。”
大理寺监牢中,雁簪缨的烧也逐渐退了下去。
“水,水……”雁簪缨喉咙发疼,声音沙哑的说。
“哎呦我天,”温尚青靠在墙上,快睡着时猛然听见这么一句,吓得栽到了地上。他扶着墙站起来,走到门外和守卫要了杯水。
再回去的时候,雁簪缨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温尚青把水杯递给他,见雁簪缨呆呆的,伸出手比了个五,“孩子,知道这是几不?”
雁簪缨投去了一个看傻子的眼神,温尚青老脸一红,咳嗽了一声,坐回了木凳子上。
“你救了我?”雁簪缨喝了口水,缓解了一下嗓子中火辣辣的感觉。
温尚青捋了捋胡子:“也不算是,要谢,你就去谢安澜王殿下。”
“安澜王?”雁簪缨想了想,心中恍然,心道:“他早就不是当初的褚忘了,他现在…… 是安澜王了。”
眼见着雁簪缨醒了,温尚青打了个哈欠,“那你自己好好休息,我走了。”
“等等,”雁簪缨喊住他,散下的长发垂到颊边。“安澜王……他还会来吗?”
温尚青有些疑惑:“这个说不准,得看殿下自己的意愿。”
“知道了,谢谢。”温尚青微微点了点头,离开时还能听见他的小声嘟囔:“唉,老了,连个夜都熬不动了。”
第二日早朝,关于雁簪缨的何去何从,大家各有各的看法。
“陛下,依臣认为,不能释放五皇子,他祖父一家勾结敌国,谁又能确定此子没一同协助呢?”左肖扶案而起。
“诶,左大人,这话说的,就以偏概全了,陛下与五皇子毕竟血脉相连,打碎了骨头连着筋,更何况五皇子也不是罪无可恕。”齐怀宜也站起身,回怼左肖。
庆仁帝听得头胀,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若有所思地看向褚忘:“安澜王,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陛下,余家纵使有通敌之疑,可雁簪缨年岁尚小,尚且无辜,通敌一事未必与他有关,还望陛下留他一命。”
庆仁帝拍案,下了决定:“竖子虽可恨,却也无辜,虽然余妃品行不端,可雁簪缨也是朕的儿子,骨血相融,朕今日就留他一命,不日将释放出大理寺,安澜王,此事,就交于你了。”
下了朝,齐怀宜带着笑,靠近左肖,左肖警惕的问:“齐大人何事?”
“左大人,咱们俩打个赌吧,”
“赌什么?”
“就赌,此子的前途与未来。”
……
褚忘朝着仁寿宫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都在回想庆仁帝的话。
如今雁簪缨的事情,也算是个烫手山芋,却正合他的意。
他终归……还是有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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