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正值二月，这地方虽然不过秦岭淮河那条零度线，算不上出门就冻死人的严寒，但照样能冻的人打个寒颤。可就算如此，夜店里的陪酒妹还是得按规定穿热裤或吊带，程茵也是如此，单薄的身子就罩了个淡粉色的吊带短裙，这么一撞免不得发出声吃痛的闷哼。

“姐！”洛逸舟是真顾不上其他了，略过身旁的男人把手里的酒瓶和试卷一甩就奔出吧台。

“唔……”程茵有些头痛，眼前发昏，显然还没从这阵猛劲中缓过来。

“姐，你……”洛逸舟连忙扶起身旁的女人，还没把话说完，就让她用满身的酒气堵了嘴。

“大人说话，哪……有你，小孩子多嘴的份？赶紧收拾收拾，一边去。”程茵用已经被酒水熏透了的眼眸警告般狠狠地瞪他，却因为酒精的缘故，涣散了好一会都没回过神来。

洛逸舟知道程茵是在示意自己赶紧离开，可他做不到，因为他知道此时的她已经陪着笑脸，在包厢里喝了有两个小时之多。喝多了酒是什么下场，身边到处是活生生的例子，她们这类人不同于那些花钱买酒取乐的公子哥们，而是被有钱人用酒取乐的玩物。神经末梢被乙醇永久性灼伤，先是胃，再是肝脏，再是胰腺……一步一步地将整个娇媚的身体抽筋剥骨。

他从寒假开始就待在这里，不是没有见过这个club里的陪酒女接客，虽然说一桌客人至少也得有两个女孩陪着，但喝酒的方式花样百出，什么俄罗斯转盘、扑克牌、抓手指……无论人数多少，她们这些陪金主玩的，喝的量从来都是只增不减。

“你们，”漫长的沉默已经让沈延的嗓音里带了些怒意，“这是要演哪一出？”

主调见了醉得一塌糊涂的程茵更是心疼，鼓着胆子向沈延打圆场：“爷，我们可不敢和您说诨话，这姑娘是他姐没错，醉成这样难免他担心不是吗？”

“担心？”沈延冷笑，透着酒里的冰块盯着另一个瘦削的身影，“他要是真担心他姐会不会出事，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了。”

他轻蔑地移开视线，手上又是一摇，冰块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洛逸舟的脚边。

随后稍一侧身，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地上的冰块在酒吧的暖气里堪堪化了些，提醒着洛逸舟那些话是说给谁听的，他支撑住程茵的手紧了紧。

“嗝，沈少爷…你别听他们瞎说，我能喝，能……喝。”程茵醉的不行，如烂泥一般半摊在他的怀里还要嘴硬着要陪沈延喝。

眼看着沈延的脸色越来越黑，气氛也越来越微妙，纵然是主调想开口为洛逸舟他们开脱，也是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却难以开口。

“至少……”洛逸舟闭着眼挣扎了好一会方才对着沈延说道，“先让我把她安置好。”

沈延不置可否，眉目间的怒意收敛了些，算是默认了他的选择。

荧光色的走道用亮眼的橙色勾勒出一个人影，洛逸舟眸子一缩，立刻伸手朝着几步远的女生求救：“小欣姐，我姐喝醉了。”

不远处的女生听了，把手里的补妆镜收了，伸手将自己一头橘粉色的梨花卷甩至肩后，不紧不慢地踩着细细的高跟鞋从一片乱七八糟的镭射纸和散落着的星星闪粉走至几人跟前。

“小洛，这是……？”酒吧里的灯光绚烂不明，走得近了，顾欣欣才注意到洛逸舟前方还有个一脸不耐烦的男人正百无聊赖地对了一眼腕上的表。

“她只是醉了而已，没事，”洛逸舟将程茵用手臂架起，“麻烦你带她去休息一下。”

“拜托了。”

她浓密睫毛下犹豫的眼神使得洛逸舟垂下深灰色的眸子，又补了一句。

面前是主调巴不得赶紧让沈延这个活阎王消停的眼神，顾欣欣本想再说些什么，可灯光一闪，眼瞳随着红棕色的眼尾精确地扫到那位臭脸男身上随意穿着的Fendi和表盘上Audemars Piguet时，便“啪”地一下堵住了她的嘴。

这两行流畅的斜体英文和表圈上熠熠发光的钻石将她的整个人一推，让顾欣欣如顺着根线般机械地将程茵的一只手臂引到自己肩上。

她浓浓眼影粉下的眼皮不自在地跳了跳，虽说是个人均消费1000以上的大夜店，但不管是livehouse还是club总归都不过是个普通的娱乐场所罢了，不说一些所谓的“商业应酬”，普通人攒段时间钱照样能来消费个爽，可像这种富二代之类的角色却是真的少见。

再者，顾欣欣也算是个资历长的员工了，可就她所知，他们这家club是没有什么固定的金主客人的。唯一的那么几个，她也都跟着经理见过个大概。年轻多金的帅哥就更别提，要遇上了，她肯定得倒贴上去熟络，可眼前这个长得不错的臭脸男……

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家店不在最繁华的市中心地段，往常的营业额也不会太高，做点福利活动什么的都得看经理脸色。但就主调刚刚的反应来看，沈延手里的那杯内格罗尼应该是这个人精请的。而这么贵的酒，店里的调酒师打死也不会随手送。除了金主，配得上这样待遇的，只有一个可能了——

东家的朋友。

她拈着那枚可爱图案的补妆镜的手指忽然有些发汗。

这几个字一在顾欣欣脑中浮现，她便立刻捂了嘴，飞快地从洛逸舟身后离开。

“这人不好惹，当心些。”转身时，顾欣欣在洛逸舟耳边悄悄嘱咐道。

看着半架半抱着程茵的顾欣欣再次消失在一片奢靡的金粉闪片和紫红灯光的深处，洛逸舟方才松了口气。

他四下看了看，主调早已不见踪影，自己的试卷和笔也是。

洛逸舟理顺了自己的呼吸，良久，在他柔和的脸上硬生生逼出一个盈盈的笑来。

“先生要做什么，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