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汀雨(三)

书名:战山为王之短篇合集
作者:北街半夏

杏花汀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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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今夜是否要摆驾永杏宫?”苏安从旁一边研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北堂墨染放下手中刚批阅完的奏折,抬眸看过去,似有不悦。

  “是奴才失言,望陛下责罚。”

  “退下罢。”最终也只是眉头微蹙地摆了摆手。

  没错,北堂墨染已经连续三日未踏足过永杏宫了,不是说单纯的不在那儿就寝,是连续三日连殿门都没跨进去过一步,宫中一时议论纷纷流言四起,要知道,向来宠冠后宫的谢公子何时遭遇过这般冷待,朝中的各方势力闻风亦开始暗流涌动。

  而这一次北堂墨染选择视而不见,依旧日日忙到后半夜,然后便自行歇下,不再过问有关谢允的任何事。

  这下就连苏安都有些坐不住了,今日这才没忍住斗胆提了这么一嘴永杏宫,却是差点没被北堂墨染的眼神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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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苏安的退下,整个殿内又重归寂静,只有北堂墨染翻阅纸张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桌案上的烛火似乎暗淡了些许,手边的茶盏也见了底。

  “来人。”北堂墨染头也没抬地冲着门外唤了一声。

  没过多久便传来殿门被推开的细小声响,来人脚步声很轻,行至案前后便站定后不动了,也没有开口,不知是不是着急让人服侍,北堂墨染并未责备其不知礼数,只淡淡地道:“剪烛,沏茶。”

  很简洁,一句废话也无,就如同他平日里的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冷峻果断。

  吩咐完,北堂墨染又重新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回手上正在翻阅的奏折之中,全程没有抬头看一眼前来服侍的人究竟是谁。

  灯芯剪断后整个殿内又重新亮堂起来,手边递上一杯茶盏,北堂墨染顺手接过后抿了一口,眉头微蹙:“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泡了这么多年的茶了,还没学会吗?你自己尝尝它能喝吗?水温亦不合适,你……”

  边说边抬头,看清来人时北堂墨染怔住了,还未说完的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

  “你……你怎么来了?”

  谢允站在一旁,有些局促,手指微微蜷缩着揪住了一侧的衣袖,不自然地偏了偏头没说话,他的眼下似有淡淡的乌青,不明显,但北堂墨染还是注意到了,想来应当是这几日没休息好。

  是因为自己没陪在他身边所以没休息好,还是因为那件事……见到人又想起这几日接连收到的密函,北堂墨染握着笔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我以为是苏安,刚才那些话不是对你说的。”

  北堂墨染的解释并没有让谢允展颜,他还是没说话,只是憋憋嘴,这是他不悦时的习惯性动作,换做以往,北堂墨染早该放低身段哄人了,但今日他没有,他只是等了片刻尚未等到谢允开口,便又重新端起茶盏,将内里的茶水饮尽,随后又似谢允不在一般兀自开始忙手头的事。

  谢允又惊又恼地转头才察觉到自己这是被对方无视了,这些年来,他基本不会踏足北堂墨染的个人领域,从来都是在永杏宫等着对方来找他或是召见他,可接连三日都没看到对方半个人影他这才找来的,却没曾想风水轮流转,这次竟然是北堂墨染不搭理他了,而且以前自己给他泡的茶水,北堂墨染总是会夸赞他手艺上乘的,今日竟还嫌弃上了。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终究还是惦记着谢允的身子不好,外加看上去精神欠佳,总是需要早些回去躺着的。

  “那你呢?”谢允总算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我再看一会儿也休息了,你不必等,苏安会伺候的。”

  “你今夜还宿在这儿?”

  北堂墨染抬眼望去,他一时不知谢允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嗯。”

  只是浅浅地应了一声,谢允继续等待也没等到北堂墨染后话或者半句解释。

  几个时辰前,谢允还在寝殿内用晚膳,百无聊赖地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饭食,一旁的青黛看得心里也不是滋味。

  “公子,可是饭食不合胃口?”

  “不想吃。”谢允索性放下手中的筷子,整个人趴在了桌上,脑袋枕在臂弯。

  睡也睡不好,吃也不想吃,青黛很清楚她家主子这是心里装着事了,而且这件事还和他们尊贵的皇帝陛下有关。

  “奴婢听闻陛下已经传过晚膳了。”言下之意,今夜应当也是不会过来永杏宫。

  谢允原本还竖着耳朵在听,可没曾想听完之后更没胃口了,脑袋一偏,换了个姿势趴着看向了别处,肉眼可念的情绪不佳,要知道以往日日都是北堂墨染陪着吃饭的,谢允在吃食上本就挑嘴,所以永杏宫内设有专门的小厨房,宫内最好的厨子全安排给了他,可以说这待遇已经比北堂墨染还好了。

  “奴婢听闻这几日陛下公务繁忙,日日批阅奏折,难免疲累,公子要不要准备上一碗羹汤亲自给陛下送去?”青黛适时开口,她是真看不下去谢允继续这般模样了。

  “谁要去管他了!”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谢允快速起身,后又察觉自己反应似是过激了些,不自然地理了理衣襟,走到窗边的软榻上背对着青黛躺着去了。

  她家主子的性子自幼便如此,很是傲娇,这几年被人娇宠着习惯了,这脾气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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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刻,那嘴上不服软的某人还是没忍住偷偷摸摸地走到了御书房,打断了苏安的通传,独自一人站在御书房门前踌躇不前,毫无疑问,他是想来看看北堂墨染的,又或者说是准备来兴师问罪的,想问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这几日待他如此冷淡,可转念一想,明明是这些年一直是对方在热脸贴冷屁股,自己爱答不理的,现在反而自己巴巴地上赶着来,多少有些拉不下脸,他这会儿是进也不是,回去也不是。

  就在他犹豫着准备折返时,里面传来了北堂墨染传唤下人的声音,很巧地好似给他递上了台阶,谢允最终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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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又要闹哪般?”北堂墨染揉了揉眉心,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事物走到御书房侧边的内殿。

  谢允此刻已然褪去了鞋袜,曲着膝盖坐在内殿的床榻之上,下一步便是准备抖开被褥将自己裹进去。

  “你说的,让我休息,我照办还不行了吗?”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就这么仰着头看向北堂墨染有些阴沉的脸。

  “回自己寝殿去睡。”最终还是北堂墨染败下阵来,放软了语气,但也不及往日的温柔。

  “我不要。”

  谢允这人是真的倔,这些年来北堂墨染是深有体会。

  “这里可没有金丝软被给你。”

  “我知晓,但我今夜偏要在此。”

  谢允自幼便体弱,一到换季更是极其容易感染风寒,再加上他喜踢被,北堂墨染为此没少发愁,也花了不少心思,用西域进贡的上等绸缎为其定制了几条金丝软被,质地柔软,冬暖夏凉,很是舒适,让他一年四季换着盖,这是宫内独一份的恩宠,其他宫殿内都是没有的,北堂墨染知晓谢允是习惯了那被褥的,而且他自小便认床,如今固执地要在此歇息也并非真心,而是单纯地气他北堂墨染,谢允就是笃定,北堂墨染不会真的不管不顾随他胡闹。

  果不其然,对面原本黑着脸的冷漠帝王下一瞬还是长臂一揽将人抱紧了怀里,谢允也极其配合地伸手勾住了对方的后颈。

  最终是北堂墨染抱着谢允回的永杏宫,一路上一行宫女太监跟在身后,众人皆感叹,果然啊,谢公子还是谢公子,只是来了一次御书房,便又得陛下这般疼惜地亲自抱着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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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杏宫内,谢允被轻轻地放在床榻之上,北堂墨染拉过一旁的软被给人裹上。

  “五日后是不是便是你的生辰了,还是要在宫中设宴吗?”

  对于谢允突然关心起关于自己的生辰的相关事宜,北堂墨染握着被子的手还是忍不住揪紧,原本对于密函上所说他尚且保持怀疑态度,但在这一刻,他信了,他信谢允会在他生辰宴上趁乱浑水摸鱼地跟着疾冲逃离出宫了,永远地离他而去。

  “应当还是如往年一般置办。”

  “哦。”谢允应了一声,低着头若有所思,这幅样子看在北堂墨染眼中却是让他的心也跟着更疼了几分。

  “如今这夜里还是有几分湿冷,你日后切勿再外出乱跑,当心感染风寒,到时候喝药又嫌苦,遭罪的还是你自己。”北堂墨染的语气里颇有些无奈,眉头也一直轻皱,未曾舒展。

  “我才没有乱跑。”谢允小声嘟囔着抗议。

  “若是……若是我以后不在你身边了,你更是要时时紧着自己的身子,不可再耍小孩子脾气。”

  “知道了知道了,我哪有那样。”

  北堂墨染似是不愿再与他争辩,转念一想,到时候有疾冲照料,又哪还轮得到自己挂心,帮人掖好被子后便准备起身离开。

  “你去哪?!”谢允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对方的衣袖。

  北堂墨染垂眸看他,并未回答。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你不准走!”

  “……”

  “你要是走了我晚上会踢被子的。”

  “你不会。”

  “……我会!我现在就踢!”

  说着便耍无赖般地将对方刚给他盖好的被子一脚踢开。

  北堂墨染神色不变,不厌其烦地伸手准备给他重新盖上,俯身的瞬间便被身下人勾着脖子往下用力一拽,这一来,两个人是彻底抱在一处在床上滚作一团。

  “松开。”

  “我不。”

  “谢允……你不必如此……”

  其实北堂墨染真正想说的是,谢允,你不必如此,你不必为了能和疾冲双宿双飞而做到这般地步,我不需要你装出这幅模样来讨好我,让我放松警惕以达到你的目的,其实你只要说一声,我便会放你走的,这五年权当是我偷来抢来骗来的,只当是一场梦便罢了,曾经拥有过他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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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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