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竹暮动作没有停顿，他关掉水龙头，擦手。
“韩少爷认错人了。”
“你妈妈捞上来的样子，好看吗？”
“砰！”
洗手间内重重的撞击声回响。
孟竹暮揪着韩索的领子，抵在墙壁上，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来，含情脉脉的狐狸眼幽深，里面全是时间沉淀的恨意，气势汹涌，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出拳。
韩索没有慌张，他还低头看了看被攥紧的衣领。
“我还以为你白眼狼全部忘了呢。”
“是你杀的她？”孟竹暮手紧了些。
“凶手自己认罪进监狱了，你可不要污蔑我。”韩索笑着拍着孟竹暮的手，“你确定要在这儿对我动手？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我知道你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如果是你那所谓的好哥哥呢。”
孟竹暮缓缓松了手。
“知道我活着，怎么？还想杀死我？”
他边嘲讽说着，边再次打开水龙头洗手，这次洗手液多挤了几遍，想将残留对方的气味洗净。
“我可不做违法的行为。”
“嗤。”
孟竹暮从不信韩索这道貌岸然的话。
“我自然是有事情找你。”韩索整理好自己褶皱的衣领，含笑抱手倚靠着墙壁。
见对方毫无兴趣，他继续补了一句：“关于孟川的。”
说完，孟竹暮才转头，眼神晦暗不明。
“这个地方好像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你也不想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吧，特别是孟川。”
……
顶楼的阳台风很大。
墨蓝色的天空一点星光都没有，只有浓重的乌云在肆意游荡。
孟竹暮和韩索站在栏杆旁，相隔较远，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韩索自己抽出一支烟，递给孟竹暮。
“我可不像你，我不抽。”孟竹暮低头看了眼那支烟，皱了眉，言语有些刺。
以前他妈妈教他很好，烟酒不碰，现在，孟川看起来就干干净净，身体很香，孟竹暮不想让这种味道沾染上他，当然孟川一定会讨厌那刺鼻的味道。
想到这儿，孟竹暮往旁边挪了挪，离韩索更远了。
韩索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无声笑了笑，将那支未送出的烟叼着，歪头，手中的火光点燃了一点猩红：“你倒还是挺洁身自好的。”
“自然是为了摆脱你们韩家的作风。”
孟竹暮目光沉沉看着远方的黑暗，天际线变得朦朦胧胧。
“你身上留着的和我一半相同的血液，你再怎么改，骨子、内心和我们没有两样。”韩索不明意味笑了笑，像是觉得他的言论格外幼稚理想主义，“等到某些时刻，做出的选择不也是自己厌恶的方式。”
“比如，滥情，利己，阴暗的占有欲。”
韩索语速不快，每个字都能听得格外清楚。
也就是这样，让孟竹暮忍受不住了：“够了。”
“我记得我同意跟你来，是为了孟川，不是听你来解剖我的内心。”孟竹暮打断韩索的话头，“还有，我不像韩家主那样恶心。”
“我不滥情。”
“那你也不否认剩下两个。”韩索唇角的笑意更深。
孟竹暮没有说话了。
“本来就是黑色的，无论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本身的颜色，它不可能变成白的。”韩索吐出大口烟雾，随风消散在空中，“而且，孟川可没有你想象的干净。”
“挑拨离间。”
孟竹暮才不听。
韩索忍不住笑出声：“我和他斗了这么多年，从小就认识，你一个才来几个月的有什么资格说我的不对。”
“挑拨离间也好，单纯聊天也好，我只是想说。”
“孟川可比我爸心思还要深重。”韩索仰头看天，“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很冷静，冷静到自私。”
当初很明显是他们做的局，孟川看着自己妈妈的尸体，对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醒，哪怕只需要指认，就可以把他们所做的事情公之于众。
“孟家可是最会玩表面感情牌的，你看着你俩兄弟情深，说不定孟川在背后给你挖坑。”
“按照我对孟川的理解，你刚进来的时候，一定想过无数方法把你撂倒，又按照他那背后插刀的性子，表面上对你是好兄弟相待，等到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就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安静的猫，咬人的虎。”
韩索简短评价道。
“他没有。”孟竹暮反驳道。
他能感受到，哥哥对他好了很多，没有从前的抵触，会愿意带着他，会主动了解他。他有他自己的判断，他才不会从别人的狗屁话里去看别人眼中的哥哥。
哪怕哥哥想要拿他去铺路，只要他说，孟竹暮不会拒绝。
哥哥是他唯一的标准。
“瞧瞧。”韩索一副意料之内的表情，“他的手段实在高明，才几个月，就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孟竹暮准备转身就走。
“我说过，孟川是自私的，他比谁都自私，你试试忤逆一下，他一定会生气，对于一个贴心的弟弟，他更想要的是一只会听话的狗，好心提醒你罢了，你完全可以自己试试。”
孟竹暮脚步停下。
“我可以当。”
“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他想要听话的狗，我也可以，韩少爷想要打败他，就该用正人君子方法，而不是现在跟人讲小话的小人模样。”
“还有，不是几个月。”
孟竹暮说完，没有回头，径直离开。
他和韩索交谈花了不少时间，等他下楼，宴会都散了，孟川早早就坐在车内，手中还拿着一本杂志，听到动静，转头看去。
“去哪了，那么久？”
语气不悦。
“你最后没有做好一个助理的职责，下次我还是季顿喊过来。”孟川合上书，放置旁边的空格内，他皱了皱鼻子，“你抽烟了？”
阳台那点距离并不能完全隔离韩索烟支味道，孟竹暮身上沾了点。
孟竹暮本想解释，鬼使神差问了句：“你讨厌烟味？”
“当然。”孟川理所当然回答，“但……”如果是他，还是勉强能接受，反正他身上的烟味很淡。
他话还没说完，孟竹暮退了出去：“哥，你们先走，我先在外面散散味。”
话毕，关了车门。
孟川脸黑了。
前排的司机犹豫问：“大少爷，需要走吗？”
刚才等了小少爷这么久，分明就是想和对方一起回家。
“没听小少爷怎么说的吗。”孟川笑了，气笑的，“那就走呗。”
黑色低调的迈巴赫从眼前缓缓离开，孟竹暮静静看着红色车灯消失在转角。
他手指颤了颤。
那时和韩索的对话的坚定在此刻动摇了，不可否认的，他确实是因为他身上有孟川想要的利益缠在孟川身边。
看起来是可以放肆，他一直在看孟川的反应。
如果他抗拒，孟竹暮就会退开。
到此，他一直是在孟川那有限的空间内折腾。
孟竹暮太重视了，以至于他连触碰边缘的网罩都不敢。
他不想离开哥哥。
孟竹暮口袋有一盒烟和打火机，应该是阳台上韩索放他身上的，可能想用这种方法去间接隔应孟川。
一想到韩索，孟竹暮心中是止不住的愤怒和厌恶，他想要将这两样东西丢得远远的，下一秒，手止在半空。
——他收了回去。
褪去了热闹和豪华，郊区小路寂静，孟竹暮顺着小道走着，春末，天气也热起来了，周边是不知名的小虫鸣叫。
“噗嗤。”
打火机声音响起，沦为了背景音。
孟竹暮蹲坐在路边，像是个背着父母第一次抽烟的青春期少年，动作很生疏，就连吸一口，会被烟雾刺激到连连咳嗽，眼尾都染上了一抹湿润的红。
许久。
他看着指尖燃烧的烟，笑了。
带着几分自嘲。
孟竹暮，你说当狗还真成狗了。
他望天。
可天空没有一颗星星。
庄氏AI产业本就步入尾声，如今有了稳定的科技骨干，研究进度也是十分迅速。
最后收尾完成阶段，哪方都很认真。
孟川同样也需要留意，时刻了解产品动向。
他让秘书喊来了孟竹暮。
“庄氏产品那边……”
这几天，孟竹暮没以前热情了，孟川看出来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有面子，才不会主动去问。
“我去。”
孟竹暮接得很果断。
孟川险些噎一下，他面色不愉：“好啊，你想去就去呗，这是你本该要负责的，你自己一个人去。”
孟竹暮看着突然生气不理他的孟川，在以前，他确实会用花言巧语去安慰，现在的话……
他睫毛抖了抖，接过：“我会好好完成。”
头也不回离开。
很久之后，办公室传来摔文件的物品落地声。
他们之间的变化，最遭罪的是季顿。
季顿看孟川重新召他回来，心放下来了，心中庆幸小少爷还是三分钟热度，他的这份工作还是稳了。
几天后，季顿不这么觉得了。
“孟竹暮在做什么？”孟川低头看文件，嘴上问得随意。
“在庄氏公司。”
几个小时后。
“孟竹暮在做什么？”
“跑外勤呢。”
再过几十分钟。
“孟竹暮在哪里？”
季顿有些弱小无助地攥着手机，试探问：“大少爷，你想见他的话，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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