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顺德二十三年,兖王起兵造反,将太子王昭诛杀于东宫,迫顺帝写下传位诏书,登基称帝。
东宫死士拼死护着太子妃楼衔月与年仅九岁的嫡皇孙王一博逃离长安,无休止的追杀,暗无天日的逃亡让东宫死士损失惨痛,最后就只剩下一个肖起。
密林中难以辨别方向,肖起既要背着年幼的少主,又要搀扶着太子妃,实在走的艰难,生怕哪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我们一直在绕圈!”
肖起浑身紧绷,目光犀利的望向四周,忽然听见背上的说话声,愣了一下。
“一博,你醒了!”楼衔月听见儿子的声音高兴的险些落下泪来。
王一博年幼,突经大变,惊惧中生了一场大病,一连几日都浑浑噩噩的,楼衔月担心坏了。
“娘亲我没事!肖叔!咱们背着太阳,往返方向沿着杨树走试一试!”王一博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肖起也顾不上考虑许多,知道这个少主虽然年纪小,已经是长安负有盛名的神童,他提出的许多见解与谋论,甚至陛下与太子都会采纳。
“好!”肖起应了一声就往密林返方向走去。
确实是没绕圈子了,但肖起却不敢往前走了。
“怎么了?肖叔!”
肖起没有回话,如果他没有猜错,在往前走应该会是断崖,断崖下面会有一个小村庄。
他终于认了出来,这是自己家的方向。
肖起看了看楼衔月,又看了看王一博。
向来端庄如天边月的太子妃此刻鬓发微微散乱,眼中已经褪去了惊惧,只剩下决绝与坚定。
而少主更是恢复了以往的镇定,淡漠的眸子中没了任何波澜,似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肖起犹豫了……该不该往前……
“肖叔,若是这条路不对,沿着密林的榕树,我们应该就能走出去!”王一博过于通透,一眼就看出了肖起的不对劲。
肖起有些震惊,他常常听人夸赞王一博聪慧绝伦,但他是死士,在东宫只负责保护少主安全即可,从未与他有过过多接触,长安城兵变,太子被围困东宫,最后被处死,他和几个弟兄带着太子妃少主一路逃出东宫,经历了几次追杀,少主虽然没有大喊大叫,也能看出他目光中的惊惧,后来便直接病了,直到今日才清醒过来。
他不知道小少年醒了多久,但是显然已经观察许久了,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看破密林的门道,要知道这里不知困死了多少外来人。
“夫人,少主,前面是断崖,水不深,但还是会有危险,我们要过去吗?”
“你觉得我们要过去吗?”楼衔月一双清霜雪眸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肖起心底叹了口气,罢了,他总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两位主子死在自己面前,一切都是天意。
“走吧!”
乌苍山四面环水孤峰兀立,山上树木繁茂,翠竹成阴,山壁陡峭,河流澎湃,而只有后山这处的河滩是最浅的,以肖战的水性也只敢在这浅浅游个几来回,搞不好还要淹的直咳嗽。
没办法谁让他虽然“神功盖世”偏偏学不会游水呢!
听爹爹曾经说过,小的时候有算命先生说过自己命中犯水厄,不可离水边太近,肖战愤愤的想,那老天爷岂不是要绝了自己的生路嘛?他从小就生在这苍山村,四面环水,他如何远离?
后来爹爹便寻了后山处的浅滩让他练习游水,爹爹离开了六年,他练了六年,从小团子到小少年也依然没学会。
哦,不,他还是会狗刨的,自少能保证自己不被淹死。
小少年仰躺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大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突然有点想爹爹了。
也不知道爹爹还活着吗?应该活着的吧,爹爹说过,如果他不在了,会有人来告诉他,还会给他很多钱,可以买许多糖糕和鸡腿,也不错,反正爹爹也没什么用,换糖糕鸡腿也挺好。
肖战想着想着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在睁开眼睛,迎上的便是一双漆黑如墨,幽如深潭的双眸。
肖战吓的大叫一声,一个激灵把自己栽下了水面,连狗刨都忘了,小脸憋的通红。
“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肖起一把将人捞了起来,看见儿子这副样子又喜又气。
“咳咳……爹爹?你没死呀?”
“怎么,你还挺失望?”肖起看着走时还是小团子的儿子如今已经长成了青葱如玉的小少年,满心触动。
“不是说好了爹爹死了可以换银两,银两可以买糖糕的吗?”
“小没良心!爹爹回来也能给你买糖糕!”肖起大手用力揉了揉儿子的小脸,终于将人搂进了怀里。
肖战揉了揉被爹爹折磨的发痛的脸颊,一眼撇到刚刚醒来见到的那双眼睛,那是个刚刚到他肩头的小少年,虽然浑身湿透,却不像他这般狼狈,少年气质清冷,仿佛沉淀着千年的冰雪,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矜贵和孤傲。
肖战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他知道此人绝非一般人。
不过很快肖战的目光就被他身旁的女子吸引,小家伙欢喜的张大嘴巴,回头拽着肖起的袖子,“爹爹,这是你给我寻的娘亲吗?好生漂亮!战战喜欢!”肖战从小就没有娘亲,看见人家叫娘亲就躲起来哭,特别渴望有个温柔漂亮的娘亲。
“啊!好痛!”肖起一巴掌拍在肖战的后脑上。
“不许无礼!这是夫人,这位是少主!”
楼衔月已经瞧了好半天了父子俩,也明白过来这是被肖起带回了自己老家,而面前这个小少年是肖起的儿子。
“夫人抱歉,小儿出身乡野什么规矩也不懂!您别怪罪!”
“怎么会,叫战战是吗?”
“嗯嗯!”肖战乐颠颠的蹦跶到漂亮夫人面前,欢快的像只兔子。
“好漂亮的孩子!”楼衔月摸了摸肖战的头,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惊艳。
“这是我儿子,王一博,你叫他一博就行,你比他大,以后就是哥哥!”
“夫人不可……”
“无妨!这里已经没有夫人和少主了!”楼衔月摇了摇头。
还没人叫自己哥哥呢,肖战扑闪着大眼睛,期待的看着王一博,哪知小少年淡淡撇开眼睛,不再看他。
嘿,小破孩。
“战战别生气,我家一博有点认生,等你们熟了他便不会这样了!”
肖战乖巧的点了点头,大眼睛偷偷看着王一博,小家伙这么好看,笑起来肯定更好看。
那是王一博第一次见肖战,镂心刻骨。
因为在长安城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人,犹如吸收了日月精华的山间精怪,漂亮灵动的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肖战住的小院子是肖起亲自搭建的,两间卧房一间堂屋,父子二人自然是够住了,但是多了两位贵客显然就住不下了。
“委屈夫人,少主在此对付一夜,明日我在旁边在建一个大些的院子,等风声过去,再去镇上买些上好的被褥,衣衫,夫人和少主先再此先安顿,等属下探探长安的风声,在行定夺!”
楼衔月已经换上了肖战从村子里妇人借的一套新布衫罗裙,样式粗糙了些,但很干净舒适。
她就坐在院子中看着肖战在院子中的灶台前忙活。
“我与一博身份特殊!恐怕会连累了村子,若是因我们让村子遭遇不测,我又怎么能忍心!”
“娘娘不必担心,此处安静祥和,村民与外界联系甚少,犹如世外桃源,外面的血雨腥风刮不到这里的!”
楼衔月看了一眼儿子,心酸的摇了摇头,“我觉得还是不妥!”
“爹爹……不如我们带着夫人和一博去乌苍山住吧!那里没有人!”
肖战颠颠跑了过来,手上还拿着锅铲,他不想让楼衔月和王一博离开,又听出了夫人似乎是怕连累村子,便想到了这个好主意。
肖起想了想,点了点头。
“夫人,战儿的提议不错,乌苍山艰险难行,易守难攻,就算兖王的人追到这,我们也不怕!明日我就上山,把房子造好,你们就可以搬过去了!”
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楼衔月看了看儿子,见儿子没什么反应,就点了点头。
“不用不用!爹爹我已经造好了一个大房子!够住好多人的!”
肖战骄傲的拍了拍胸脯,笑的格外灿烂,俏丽的小脸在阳光下闪着白光。
“诶呦!我的锅!”下一瞬少年脸色大变,转身就跑。
肖起无奈的笑了笑,看见楼衔月也正笑的粲然,就连王一博眼中都难得露出一抹蕴色。
午后的村庄,炊烟袅袅升起……
肖战熬了一锅猪骨汤,熬得白洁,面上浮着一层浅淡的油光,似乎要将猪骨所有的精髓都榨出来,融入汤里,汤香蔓延着整个院子。
肖战拿起勺子,舀几勺到另一口砂锅里,待到沸腾后,丢入先前准备的肉片,肉片切的格外薄,只滚了滚,再放入擀好的面条,最后把案板里的蔬菜都丢进去,一锅地道的烩面就做好了。
“好啦!可以吃了!”
实在太香了,三人一路被追杀,风餐露宿,半年来哪里吃过一餐正经饭。
肖战一人盛了一大碗,坐在桌子对面眼睛亮晶晶,看着三人吃。
楼衔月是太师嫡女,名门闺秀,就算深处乡野也不失优雅,她夹了一筷子面送进嘴里,眼眸悠亮,意外十二岁的乡野少年竟然能做出不输御膳房的膳食,而且绝对不是夸张。
王一博始终没有抬起头,鲜咸味美的面条吸入嘴中,味蕾中爆出的香味已经让他说不出话,很多年后他都记得那碗猪骨烩面的味道。
只有肖起边吃边落下泪来,他的孩子六岁就一个人生活,他离开时,小小的战儿甚至够不到锅台,如今已经可以做出这般美味了吗?
他不敢想这其中的心酸与苦楚。
肖战双手托腮,笑的眉眼弯弯,不用问好不好吃,空了的面碗已经可以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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