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知道太多，会死——

　　王一博伸出左手，在林译眼前晃了晃，然后轻轻转动机械表盘，随着指针匀速转动，表盘内的风景极速变化，呈现的齿轮连续啮合传递运动，在微观变化下，一个圆形的金属盘被托了出来。王一博用右手卸下然后轻轻一按，圆形金属盘迅速变形伸展，变成了一个手机？手机解锁，屏幕上是一堆看不懂的凌乱编码和时空曲线。

　　“这是拥有联盟最尖端AI技术的微型机器人。”王一博说，“它能够完全模拟人类的神经元结构，拥有复杂的神经网络，从而自主学习，随时更新知识库，不会受记忆困扰，也不会因为年龄而智力衰退。怎么样，厉害吗？”

　　林译差点惊掉下巴，压低声音问，“你就是用这个东西？你不会在骗我吧？！说什么受格拉的Satan病毒迫害，家破人亡，从此流落天涯，四海为家！你真的不是哪个富豪大亨的私生子？！”

　　王一博不以为意，“我偷的，没骗你，不是。”

　　“偷的——？”林译没压住情绪，提高嗓门，吼完才到吸一口凉气，夹着嗓子问，“真的假的？”

　　“别问，知道太多，会死——。”王一博故作深沉，悠悠地说。

　　这时飞机上传来广播提醒，“各位乘客，由于九区首都机场突遇偶发性事故影响，本次航班将于经停站五区阴宁降落，给您带来诸多不便，我们深表歉意，感谢您的谅解与配合。”

　　林译小心翼翼得打开隔间门，外面怨声载道，嘈杂声一片，乘客们都在互相询问情况，猜测众说纷纭。

　　“不会是发现我们两个逃票，要来抓我们吧！”林译大惊失色。

　　“你是宇宙起源，世界中心，逃个票都要封锁首都机场来抓你，然后花几百块钱补个票，至于吗。”王一博伸手关上门。

　　隔间的虚拟屏上播放着实时新闻，西德纳因注射非法药物而发疯的男性，惊讶过度拒绝媒体采访的受害者女性。一时间，非法药物，未知毒品，闯入大众视野，造成不小的恐慌。政府发言人振振有词，明确保证将严查到底，给民众一个交代。这时，连接中断，实时新闻也随后切换成无聊的影视剧，虚拟偶像黄金分割的五官美得有些反人类。

　　王一博打开手机，浏览网络上离谱的猜疑。

　　“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在哪里！？这里有小孩生病了，快准备医疗仓！”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服务系统为什么没有反应！”

　　服务系统失灵，机组人员也不见了踪影，在呼喊声过后，才有乘务员姗姗来迟。他将小女孩抱起来往医疗室走去，原本不安的乘客更加疑心重重了。

　　乘客们都聚集在机舱厅内，争辩猜疑声不断。被抱进去的女孩也一直没有出来，家属的哭闹声和谩骂声连成一片。王一博在叮嘱林译不要乱跑后也到机舱厅内观察情况，地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一滴一滴没有断点连接到了医疗室门口。没有人能看见医疗室内的救治情况，也没有人知道首都那场偶发性事故到底是什么事故，因为未知，所以恐惧。未知的不确定性，让人惶恐，发达的想象力，已经预测了所有最坏的结局。好在对外信息还是流通的，每个人都能利用自己的电子设备来获取一些安慰。

　　官方新闻报道九区首都机场因为一场暴力袭击而暂时封锁，但又有流言说不仅仅要封锁首都机场，整个九区交通中心也正在计划封锁中。

　　医疗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女孩的家长忙不迭地冲进去，走出来一位穿着高级别防护服的青年男性。

　　“我们还有十五分钟抵达五区阴宁，在此之前，请各位回到自己的位置，谢谢配合。”他说。

　　还有十五分钟……

　　再等十五分钟，就可以解开所有疑惑。

　　斟酌过后，聚集在厅内的乘客都纷纷离开，除了王一博。

　　“她死了吗？”王一博问。

　　“……”刚刚转身的颜未之回头，看着王一博，对他蓝色的长发充满好奇，“你的头发不像染的，是基因疾病吗？”

　　“不知道。”王一博说，“所以，她死了吗？”

　　死了就糟了，如果真的是某种具有传染性的特殊病毒，那么所有人都走不了了。

　　“这不是你该管的，小朋友。”

　　“怎么死的？”王一博问。

　　隔着透明的防护服，王一博捕捉到颜未之表情细微的变化。

　　“尸体有特殊变化吗？”王一博又问。

　　2645年的Satan病毒，患者四肢百骸像被异体入侵了一样分崩离析，诡异扭动，但实质并没有攻击性。病毒是介于生命与非生命之间的有机物，而寄生者是指寄生生活的多细胞无脊椎动物和单细胞原生生物，两者都可能具有传染性。而Satan的病原体作为两者结合的特殊存在，却在突然爆发后，又突然消失，只在联盟首都格拉局域性爆发。经历过Satan病毒的人都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的死亡率，无法预防，没有特效药，如同恶魔掠夺生命，吞噬灵魂，在蚀骨的痛楚中迎接死亡。

　　“你觉得呢，她应该死吗？”颜未之不满于王一博确定的语气和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蚂蚁。

　　王一博听出了颜未之的不满，他说，“没有谁是该死的，也没有谁不该死，生死是状态，不是选择。”

　　“医生！我也有点不舒服，我可以进去看看吗？”从乘客区跑出来一位青年，喘着粗气说。

　　颜未之警惕地将王一博拉过来，挡在身后与之隔开问，“什么症状？”

　　“有点咳嗽。”他说。

　　“还有十分钟降落，再等等吧，你先回去。”颜未之说。

　　青年男人犹豫片刻，还是回去了。

　　“你是格拉人？了解Satan吗？”颜未之问。

　　“了解一点，应该比你知道的多。”王一博答。

　　颜未之轻哼一声，虽然对这个略微傲慢的少年没什么好感，但还是打算赌一把，因为事发突然，在未知的情况下，不敢妄做决定。

　　他将王一博带到一个通讯室，在对方接通后，虚拟屏上出现了一个眯着眼的青年男人。王一博在看清对方脸后，愣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颜未之也愣了一下问，“怎么是你？”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言简意赅：“说。”

　　“特殊情况，叫颜未冉过来。”颜未之说。

　　王一博仔细打量虚拟屏里的人，那个人就是性冷淡的外交发言人肖战，和电视里不同的是，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似乎不太聪明，眯着眼睛，满脸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马上回来，你有事快说。”肖战揉揉眼睛，有些不耐烦。

　　颜未之无奈，对王一博说，“你简单陈述一下Satan，知道多少说多少。”

　　肖战这才注意到王一博的存在，但他看不清，因为中控室的设备大概是年久失修，虚拟屏上的人看起来是一堆不规则的马赛克，一时间竟没有分清是自己眼睛的问题还是屏幕的问题。

　　“2645年爆发于格拉的Satan，是一种新型的纤维病毒。”王一博说，“但并不绝对，因为Satan的病原体有两种，一种是非细胞生命形态的病毒，一种是寄生生活的多细胞无脊椎动物。作为两者结合的特殊存在，呈丝状的单股负链RNA病毒，在传播过程中很容易发生变异，所以无法预防，没有特效药。而且这种烈性传染病是通过血液排泄物传播，发病速度及快，轻微不适持续四到五天，发病后几个小时内肢体溃烂流血，寄生者撕扯躯体，吞噬血肉，但完全脱离人体，并不会存活太久，也不会作为传染源单独传播病毒，更不会再次寄生。联盟当时封锁了消息，且Satan仅在格拉局域性爆发，对于病毒的记录也没有公示，所以后来……”

　　“别说了。”虚拟屏上肖战的表情比刚才更复杂了，他皱了皱眉头，泄气道：“一个字都听不懂。”

　　颜未之差点没气笑：“听不懂就对了，大少爷！”

　　这时一位身穿军装的年轻女性出现在肖战身后，面部线条有些硬朗，五官却十分妩媚柔和，整张脸看起来有种雌雄莫辩的美感。

　　“少爷，马赛克看得舒服吗？”颜未冉无奈得摇头，在虚拟控制台上简单操作后，屏幕立马清晰。

　　“什么情况？”颜未冉问。

　　王一博重新复述了一遍，颜未冉斟酌后说，“我直接跟机长联系，所有乘客都在飞行区等候检测，带好这个小漂亮，别丢了。”

　　话毕，通讯挂断，飞机降落，乘客们纷纷下了飞机，林译跟随乘客在拥挤的人群中，乐呵呵地寻寻寻觅觅，他在找王一博。大概是飞行中紧张的心绪一下子得到了释放，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和万千疑惑，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去了哪里，是否转危为安。

　　这时，空港上升起了几乎透明的青蓝色隔离屏障，一众军装打扮的人从登机桥下来，队列整齐，面容肃然。聚集在飞行区的乘客，似乎察觉到了异样，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心脏甚至比刚才收得更紧了。

　　林译慌乱的眼神在看见颜未之身边的王一博时有了一丝惊喜，他冲出人群，在离王一博仅十米的位置一头撞在了隔离屏障上。

　　王一博看了眼林译，又看了看颜未之，不用说话，就知道了答案。他冲揉着被撞疼脑袋却一脸期许的林译摇摇头，转身随颜未之走向中央的检测区域。

　　颜未冉一身军装站在检测区，身后的九区中央军庄严肃穆。作为九区最年轻的女性上将，其威慑力丝毫不输男性。走近后，王一博才发现，颜未冉旁边那个身姿挺拔，面容俊逸的人是肖战。

　　他穿着军装，正容亢色，不悲不喜。

　　这样的表情一点都不适合他，那双大大的瑞凤眼笑起来应该特别俏，不知道会不会露出牙齿，要是牙齿不齐就太糟糕了，九区法律明确禁止非必要的容貌修整，不知道整牙算不算。

　　“所有人，依次通过检测仪，通过向左，有工作人员安排您接下来的行程，未通过向右，入隔离区观察，请诸位积极配合。”颜未冉向上空鸣枪以示警醒，嘈杂的人群瞬间沉寂。

　　剧烈的声音可以起到震慑作用，无声枪显然做不到。

　　乘客们自觉排队，接受检测，胆子大的靠前站，胆子小的往后靠。林译瑟缩着超重的身体，胆怯地躲在最后面，王一博想上前提醒，面对军队肃穆的气氛却没敢开口。

　　站上圆形的检测台，无异常显示绿灯，异常显示红灯，第一个进入隔离区队列的女人显得有些惶恐，但当陆续进入第二个第三个人时，好像也并不那么可怕了，群体可以平分恐惧。

　　这时，突然有人剧烈咳嗽，众人刚放松的心绪又提了起来。队列靠后的男人捂着嘴巴，几乎站不住，胸腔剧烈起伏。

　　“你没事吧？”林译站在男人身后，悬在半空的手不知道要不要去扶。

　　男人艰难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看着林译，捂着嘴的手抽搐着松开，一股一股鲜血和着不明的碎肉涌出口腔，泼在了林译的胸膛。所有人惊叫着乱成一片，疯狂拍打透明的隔离屏障，林译怔怔地退后，跌坐在地。

　　颜未冉再次鸣枪，但没有丝毫效果。

　　“现在怎么办，所有人强制隔离吗？”颜未之问。

　　“不行！”颜未冉放下枪，面对眼前慌乱的场景，“大部分乘客都是从西德纳来的，依照国际法我们无权——”

　　“什么权不权，废什么话。”肖战突然向前走去，“要人权还是要命！”

　　那是一个个危险因素，稍有松懈就会祸及九区安危，虽然并不确定是否Satan，但在接到中央指令时，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嘭一声枪响，那个快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男人就被一枪穿透头颅，僵硬地倒地，在血泊中抽搐。

　　林译已经被吓傻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一博也愣住了，他的眼睛从男人的尸体上移开，看上了肖战面无表情的脸，那双眼睛透着怒气，犹如实质抚过每个人的身躯，将那些失控的情绪一点点踩在了脚底，一片死寂。

　　在颜未冉这个女上将面前开枪杀人，他该是什么身份呢？王一博突然有点头疼，他重重地拍了下脑袋，眼神有点恍惚。

　　“检测过了吗？”

　　嗯？王一博抬头，肖战的瑞凤眼看起来并不温柔，眉头紧锁怒气冲冲注视着他，气性真大：“没有。”

　　“过去。”肖战惜字如金。

　　短短两个字，王一博的注意力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肖战的牙上，看不见，面部表情变化微小，说话应该不会露牙，嘴巴抿得很紧，但是红红润润的一点都不可怕，唇下还有一颗小痣，那颗痣……

　　“快。”王一博回神，脚步缓慢走上了检测台，他有些紧张。

　　“基因检测异常，未知生命体，无法出具检测报告。”

　　AI检测仪发出警示，而王一博只听了刺耳的警报声。他的大脑昏昏沉沉，听觉视觉一瞬间就像被揉在一起的纸团，天旋地转，空间扭曲，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还在想，肖战会不会把他这个危险因素丢到隔离区，然后毁尸灭迹，把他和那些病毒一起料理了，方便快捷。

　　真希望能清醒一点，他还不想死，可惜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