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巴掌

包间会所里静悄悄的。

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酸甜的果汁缓缓从少年英俊且冷漠的眉目间滑落下来。

魏劲慢慢睁开眼，漆黑的眼睛看着裴凛絮。

他两指间夹着的扑克牌一动不动。

裴凛絮放下杯子，眉眼冰冷，对魏劲说了三个字：

“还给你。”

少年的声线清冷偏低，像玉碎一般，不是那种曾经装出来令人发腻的甜软的声音，却也好听。

他转身便走了。

包间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张着嘴，脸色惨白，发不出声音。

裴凛絮疯了！

竟然敢把果汁泼在魏少的脸上！

卢嘉楠也脸色发白，怔怔地看着魏劲。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慌忙地拿起白毛巾，来替魏劲擦果汁。

然而毛巾还没有碰到魏劲，少年已冷冷将手中的扑克甩到桌上，“滚。”

那人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毛巾差点掉了。

魏劲站起身，往包间外走去。经过杨副导面前时，他看了一眼杨副导。

少年眉眼英俊冷漠，如刀刻般凌厉，嘴角冷冷挑起，然而那漆黑眼睛里没有半点笑意，令人不禁寒颤。

杨副导心中一慌，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

他恨恨地攥紧手，想起之前有人跟他说，魏少说了，裴凛絮今晚会是你的。

杨副导咬着牙，暂时将那些罪恶的想法压下去，细想魏劲的表情，觉得应该是他没有把魏少厌恶的那个裴凛絮搞定，反倒让魏少出了这么大的丑，所以魏少可能对他不满意了。

想及此，杨副导也出了包间，去给人打了个电话。

魏劲在洗手间清洗。

他闭着眼，弯着腰，将水龙头打开，任由水流冲洗过英气漂亮的眉目。

脑海中却响起裴凛絮的声音。

“还给你。”

他的声音清冷，和他记忆里的不一样。

还有少年眼底那种厌恶冰冷的神色。

好像看什么垃圾似的。

关掉水龙头，魏劲没有离开洗手间。他双手撑着洗手台，漆黑的眼睛有些冰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洗手间外传来杨副导的声音。

杨副导在打电话，对那边低声咒骂道：“操，到嘴的鸭子飞了。”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杨副导又冷笑道：“追啊，当然得追，他妈的还能跑了不成。魏少不高兴了，你我都得完蛋。那个姓裴的小贱人，装什么呢，魏少巴不得他被玩死。”

顿了顿，杨副导又道：“喝了，我之前看到了，他已经喝了几口，那药，就算不喝完，也得晕。”

电话那边说了好一会儿，杨副导冷冷一笑，“行，你待会带人到酒店等我……”

话音未落，魏劲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杨副导立刻挂了电话，恭敬又惶恐地对魏劲笑，“魏少，真是不好意思。裴凛絮是我带来的人，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魏劲没有说话，停了脚步，看着杨副导。

他个子很高，一米八七的个子，比杨副导还高，仿佛一道阴影压下来。

少年单手插在兜里，漆黑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英俊且冷漠的眉目压迫得人连喘息都不敢。

四下里静悄悄。

杨副导感觉自己快被逼得窒息了。

然而半晌，魏劲唇角微扬，“好。”

说完，便转身走了。

杨副导大大喘了一口气。

他立刻往会所外走去，追裴凛絮去了。

·

裴凛絮走出会所，才觉得不仅有些头疼，还有些晕。

但他咬咬牙，没有停下来，一直往前走。

暮春三月，晚风还是冷的，会所外的湖畔有树，生长得高大。私人会所是在半山腰的，路上没有车，要一直走到山下，才有可能找到公交车。

少年抬手抹去眼泪，只是想着要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裴凛絮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上天让他能够再次拥有生命，哪怕是穿越到这样不堪的人身上，在这样不堪的环境里。

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他只想好好活。

裴凛絮知道原身肯定是喝了果汁，因为脚下已经越来越不听使唤，视线也开始模糊了。

他忍着眼泪，努力深呼吸，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可就在那一刻，却突然有人拽住他的手臂。

裴凛絮挣扎着回过身。

杨副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扣着他的手臂却很紧：“凛絮啊，你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吧。”

裴凛絮没有说话。

杨副导拽着他的手腕，一手要伸过来揽他的腰，“来，我带你回家，你不舒服就不要逞强嘛……”

裴凛絮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踩了杨副导一脚，对方痛得立刻咒骂一声，他挣脱开来，踉跄地往后退一步，转身要走。

然而杨副导还是狠狠拽住他，脸上换上了狰狞的神情，“姓裴的贱人，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我带你到魏少的宴会，你泼魏少果汁，你他妈知不知道我可以弄死你……”话音未落，他就要扬起手扇他。

话音未落，跑车引擎的声音从不远处轰鸣传来。

刺眼的车灯打在裴凛絮的脸上。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

红黑的跑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裴凛絮慢慢睁开眼，看见了从跑车上下来的少年。

魏劲手里转着车钥匙，一身黑色衬衫，桀骜浪荡的气息。他看了一眼裴凛絮，漆黑的眼底像是有笑意，又像是没有。

裴凛絮看着魏劲，虽然晕得不行，却忍着眼底冰冷的泪，将唇咬出了血痕。

他难道今晚真的要被毁在这里了吗？

魏劲慢慢地向杨副导走来，嘴角微挑，慢慢地问道：“好玩吗？”

杨副导不知道魏劲什么意思，刚想笑一下，可是下一刻却猛地被少年抬脚一踹，直接踹飞了到了草丛里。

那一脚踹得极狠，踹得杨副导半天爬不起来，就差吐血了。

魏劲慢慢走到草丛外，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杨副导。

“老子公司的艺人，也是你能动的？”

杨副导咬着牙，忍着剧痛，挣扎道：“魏少，不是你……”

魏劲道：“给老子滚。”顿了顿，轻描淡写地加一句，“永远别让老子再看到你。”微微一停，他蹲下身，声音轻了几分，嘴角仍挑着，“否则老子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死无葬身之地。”

杨副导又恨又怕地盯着魏劲，什么都不敢说，只是忍着痛挣扎着爬起身，踉踉跄跄地跑了。

魏劲冷冷看着杨副导狼狈的背影，半晌，回过神。

裴凛絮已经站不稳了，但他仍旧冷冷地看他一眼，转身便要走。

他一把将他拉回来，握着他手腕，“你去哪儿？刚才的事别以为老子……”

下一刻，少年猛地抬手，“啪”的一声脆响，扇在了魏劲的脸上。

裴凛絮已经没有力气了，这一巴掌用尽了全身力气，把魏劲打得微微偏过头去。

四下里寂静无声。

裴凛絮眼底忍着泪，声音清冷偏低，“放开我。”

魏劲慢慢地转过脸来。

少年英俊漂亮且冷漠的眉目，被路灯照得格外冰冷。他漆黑的眼眸没有任何情绪，就这么看着他。也许他是想把他弄死，杀死，但裴凛絮都不害怕了，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

然而，魏劲却松开了手。

没了手臂上的支撑，裴凛絮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

魏劲退后一步，唇角微挑，冷笑一声，“裴凛絮，祝你今夜好梦。”

说完，他便走到路边，上了跑车，猛地踩油门，引擎轰鸣一声，开走了。

裴凛絮坐在地上，浑身冰冷，肩膀微微发颤，像是忍着不哭出来，模糊的视线，不知道因为药还是眼泪。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哪怕他弄走了杨副导，可他还是觉得他不安好心。

少年抹去眼泪，挣扎要爬起身。

奈何全身都已经没了力气，动弹不得。

他想扶着路灯站起身，却连挪到路灯旁边的力气都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裴凛絮倚着路灯要闭上眼的时候，一阵嚣张轰鸣的引擎声硬是将他的意识拉回来些许。

刺眼的车灯打在他的脸上。

裴凛絮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从车上下来的少年。

魏劲大步走到他身边，俯身弯腰，漆黑眼底冰冷，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

裴凛絮又惊又急，想挣扎却没力气，“你干什么？！”

魏劲唇角微挑，声音冷极了，还有些凶巴巴的，“去酒店。老子可不想落下个什么罪名。”

说完，便将他扔在副驾驶座上，猛地关上了车门。

一直到开车到了酒店，下车的时候，魏劲才发现，裴凛絮已经昏了过去。

他很冷地蜷缩着身子，乌黑的睫毛上带着泪。紧紧攥着的手，都有些发白。

魏劲没说话，俯身将裴凛絮抱了出来。

少年的身体柔软，骨子纤瘦，抱起来轻飘飘的。和他在他面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截然不同，此时此刻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动物。

魏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酒店也是他家的，没什么手续，拿了卡就上楼。

连前台小姐都不敢抬头。

魏劲抱着他，单手刷开了房间门，用脚踢开，走进房间。

他本想将裴凛絮扔在床上，但最后面无表情地想了想，还是俯下身，慢慢地将他放在床上。

他直起身子，看了看裴凛絮露在外面的手臂，又俯身将被子扯上来替他盖好。

酒店房间很安静，没开灯，是漆黑一片的，有沙沙的空气净化器的声音。窗帘是拉开的，外头有城市的霓虹灯和星光，无声地透过玻璃，落进来。

魏劲坐在另一张床的床沿。

他坐了很久，看着裴凛絮的睡颜。

也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就想。

他果然是不记得他了。

虽然魏劲从来就没有想过，裴凛絮会记住他。更没有想过，他有一天，能离他这样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寂静中。

魏劲慢慢抬手，摸了摸脸颊。

半晌，却在黑暗中低低地笑了一声。

又是泼果汁，又是扇巴掌。

真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