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五的早上是酒店的总结会议，坐在主位上的是酒店的总经理，依次是副经理崔志伟等管理层，乔抒羽坐在一个角落的位置里，埋头记录会议要点，临近结束时，总经理忽然扫了他一眼，对其他人说：“好了，其他人先去忙，小乔留下。”
猝不及防的点名，乔抒羽笔尖一歪，划出长长一条线。他看着整洁的纸面上横截的“不速之客”，心下惴惴。往常这个时候被点名的都是考核工作上的事情，褒奖也好、批评也好，都是当着全部人的面进行，可今天让他单独留下的举动显得很不寻常。
其他人三三两两离开，整个会议室只剩下乔抒羽和酒店的总经理，他快速写完最后几个字，收起笔记本，抬头道：“总经理，您是有什么要吩咐我去做吗？”
“哎，别那么紧张，不是要批评你的工作。”总经理含笑道，“搞得我多可怕一样。”
乔抒羽笑不出来，心里某种不详的预征加深。
“怎么感觉最近瘦了这么多，是不是休息得不好？”总经理并没有直接说正事，而是先以开始关心体恤员工作为开场白，“咱酒店就是要以形象示人的，你这么没精神可不行，要是身体不舒服没睡好及时说，请多少天假都给你批，带薪休都行……”
乔抒羽忍不住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总经理，您还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总经理顿了顿，并没有因为他的冒犯而露出不悦来，也没再扯皮，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李老板定了个餐厅，晚上过去吃个饭吧。”
乔抒羽心想果然是这样，李老板肯定是认定了他和虞少寒有什么，才会在这个节骨眼找他私底下谈，虽然事实也正是如此，但他和虞少寒的关系绝对不是李老板脑补的那样，或许拉拢他去讨好虞少寒，不但捞不到好处，还会适得其反。
“总经理，我今晚要核对明天晚宴的酒水策划。”
“那个啊，你让老崔处理先，老板找你要紧。”总经理说着就起身往外走，“晚上七点，国际金融中心对面那家叫凯比的西餐厅，记得提前交好班，别迟到了。”
他根本不给乔抒羽推辞的机会，说完就快步走出会议室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会议室，乔抒羽叹了口气，认命地抱着笔记本往外走。
忽然，总经理又从门口那倒退着走回来，探出脑袋对他说：“还有，老板让你问问虞总有没有空，要是能把他约过来一起吃个饭，就更好了。”
“……”
乔抒羽根本没有虞少寒的联系方式，就算有，他也绝对不会去约虞少寒，他巴不得躲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再看到他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再也不要听到他尖酸刻薄的嘲讽。
难道唯一的办法，就是离职吗？
他将笔记本放好，忧心忡忡地拐过长廊，来到了一楼的迎宾大堂。
早上八点，一楼冷清清，也正是前台交班的时候。
金铂酒店提供二十四小时服务，客房部和前台都是早中晚三班轮岗，只有后厨部在晚间十点后只安排一名厨师和一名助手值岗，而前台晚班都是夜里十二点到早上八点。
早班来接班的姑娘在和熬了整夜晚班的涂雅进行对接，几个迎宾的礼仪小姐在整理妆容，旁边几个小伙是酒店客房部的，围在姑娘们不远处，一边聊天，一边时不时偷瞄，又拔高声音说话，姑娘们一望过去，就又快速转回头，背对着人家装作在认真聊天的样子，惹得姑娘们白眼都翻上天了。
他们年纪都才二十出头的样子，个个精神头倍儿足，连吸引异性的手段都如此接地气。
乔抒羽看着他们，脑中不禁闪过很多年前，少年的虞少寒也是这样，每次闹别扭后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总会刻意又蹩脚的做出一些动静来，如果他装作没听到，虞少寒就会忍不住黑着脸质问他，如果他顺势主动开口了，那小子就又会傲娇的抬着下巴，欲擒故纵的哼哼半天才愿意顺着台阶下，开口和他说话。
见乔抒羽站在不远处愣神，其中一个前台姑娘招了招手喊：“乔主管，看啥呢？”
“没什么，怎么还不回去休息？”乔抒羽回神，走了过去。
“准备走了，她刚让我给她弄点东西来着。”
乔抒羽点了点头，说：“我做了点小饼干，放在休息室了，等会你去拿东西顺便拿一下回去吃吧。”
“谢乔主管，乔主管真贴心！”
“哈哈哈，我就说乔主管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吧，不但长的帅气，还那么温柔，会做饭，做各种小点心，要是乔主管不介意的话，考虑考虑一下我怎么样？”涂雅笑嘻嘻道。
“你别跟我争，乔主管这么好的男人只有和我这种好女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另一个姑娘浮夸地叉着腰说：“你们这些庸脂俗粉，都配不上乔主管，快快让开，让我上！”
“不是，你们争来争去，问过人家乔主管了没。”礼仪部的姑娘问：“乔主管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乔抒羽知道她们平时就爱拿自己开玩笑，无奈道：“你老公不是纪晨吗，怎么又看上我了。”
涂雅一本正经：“那个是赛博老公，我还缺一个现实中的老公。”
“哎，乔主管你别试图转移注意力，快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涂雅摸着下巴思索着：“依我看啊，乔主管肯定是喜欢长相甜美可爱，然后会撒撒娇，被他宠着的类型吧。”
“不一定哦，说不定喜欢的是御姐型的，或者是性感火辣的呢哈哈哈哈人不可貌相呀，乔主管看着内敛含蓄，说不定有着一颗异常火热的灵魂不被我们知道而已。”
乔抒羽当没听到，看了眼时间，几乎是赶人似的催促了句：“别聊了别聊了，交接完了没有，交接完了就回去吧，不然等下被领导看到了都得挨骂。”
“哎哟，乔主管害羞了。”
“你该不会是被说中心思了吧？”
这时不远处的电梯应声打开，里面走出了个人。
乔抒羽脑袋一片空白，完全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了，自从看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那道身影后，他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瞬间五感尽失，宛如一尊雕塑。
“等等，那个就是顶层住进去的贵客吧？”
“真人还蛮帅的，身材也好好……”
几人不再闲聊，迅速切换到工作模式，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刹那间，众人散开后，站在登记柜台前的乔抒羽就显得存在感极强。
他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胸前，透过余光，可以看到一双锃亮的皮鞋缓缓走进了视野，黑色的袜子包裹着结实起伏的脚踝骨，往上延伸收入黑色的裤管之中，一直走到他面前才停下。
乔抒羽绷住呼吸，额头上冒出一颗冷汗，心里祈祷虞少寒千万不要发疯，不要在这里说什么，这些都是他相处过很长时间的同事，他不想自己不堪的一面被围观。
可虞少寒就是想折磨和报复他，说不定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羞辱他一番，不然他怎么会走过来，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
乔抒羽无意识的攥紧双手，手心掐疼了也毫无知觉，他目光望着眼前那只从西装袖子里露出来的手腕上戴着的款式古朴闪着淡淡金色光芒的手表，视线在高压的状态下逐渐眩晕。
“顶层，麻烦今晚十点前开好夜床。”
就在乔抒羽快要忘记呼吸背过气去时，忽然听见了这么一句，他恍惚抬眼。
面前的男人像是知道他的紧张和恐惧，傲视的双眸迎上他的目光，漆黑如墨的眸中藏着难以忽视的嘲讽。乔抒羽慌忙低下头，无措到手脚都不知往哪放，男人目光尖锐，如芒在背，叫他不敢再抬头看一眼。
虞少寒盯着眼前低垂的脑袋，嗤笑着挪开视线，再次看向柜台后的女生。
前台恭敬道：“先生，已经为您做好登记了，请问还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不用。”
虞少寒转身离开，翻起的微风带着熟悉的冷质木香拂过鼻尖，他怔怔地看着男人头也不回地走出酒店，坐进了提前等候在门外的黑色私家车里，扬长而去。
“乔主管，你在看什么？”
“乔主管？？”
乔抒羽回神，才察觉自己后背都湿了，他暗暗呼出一口气，微微一笑摇头：“没事，就是走了一下神。”
“看你脸色那么差还以为怎么了……”
涂雅换了工作服拎着包出来，头发放下后和工作中的她完全不一样，显得俏皮年轻许多，她刚要来打声招呼就走，结果也注意到乔抒羽眼底深深的乌青和煞白的脸色，愣了愣：“乔主管，你是不是犯低血糖了？”
“不是，就是夜里没休息好。”乔抒羽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很差，自从昨晚虞少寒命令他今晚要上顶楼之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就爬起来大半夜做了饼干，直到凌晨四点多他才去睡了一会。
“这样啊，我这里有个糖果，是含咖啡因的，晚上值夜班全靠它，虽然有点苦，但是效果不错，你试试。”涂雅一手拿着乔抒羽做的小饼干，一手把包翻了个遍，摸出几颗黑色包装纸的糖果，“还有四颗，全给你了，实在太困的话可以全吃了。”
乔抒羽紧紧抓住手里的糖果，“谢谢。”
和读书时代贫瘠的友谊不同，乔抒羽现在群友围绕，给过他许多善意和温暖，是他为数不多的珍贵回忆之一。
他来到深市摸爬打滚努力了这么多年才让生活步入正轨，也早已经习惯了在金铂工作的日常，如今虞少寒出现，意味着随时都会打破这个状态。
要是真的要走到离职那一步，他舍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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