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他只感觉被一片片黑暗笼罩,无端的剧痛拉扯着他的神经,嘈杂的噪音轰鸣心神。他似乎深陷泥泞的沼泽,混沌吞噬蚕食,就在意识彻底沦陷的瞬间,一声澄净的琴音激荡,排闼而来。
清澈柔和的《清心音》安抚着他心中的躁动不安,清醒着的疼更加尖锐,要尽快逃走的念头也欲燃愈烈。他慢慢睁开湿润的眼眸,环顾四周,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他已经从书房又回到了蓝忘机的卧房。
琴声止歇,白衣人影靠近,他害怕的眼神瑟缩着想要避开,可手依然被他紧紧握住。他瞪大了眼睛不敢开口,却听到蓝忘机有些不自然的用清冷的语调说“......本、我昨日、醉了......”他顿了顿,又像是解释般的说“回府后、没见你......你好好的、养几日......”
这样轻飘飘的两句话,便将一应伤害归为无意。可哪怕心中再是愤懑,魏无羡也不得不装作顺从的答应下来,“......嗯......谢宗主......”他偏开泛红的眼尾,拼命的压抑也没忍住眼泪掉落,浑身散架一样的疼,委屈的耸动着肩膀抽泣。
感受到他的委屈,蓝忘机也有些无措的抿了抿嘴,别扭的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说“我、可以......将你哥哥唤来见你......”这样应该可以了吧?他以前最期待见到时影的。他不是故意虐打他的,只是昨晚那药效......他恍惚中记着留他在书房,可到了那里又没有找到他,意识不清醒下竟去了密室,看到......他便彻底的疯了!说起来,他算是无妄之灾了......
魏无羡僵住一瞬,不可以!听他昨晚话中意思,他惦记哥哥良久!他不能让他再将哥哥也作践了......他主动握住蓝忘机的手,忍着哽咽泪眼朦胧的讨好着说“不要......宗主,我现在不想见哥哥,我不想让他担心......”软糯的嗓音中带着嘶哑和弱气,让人没由来的心疼。
“好。”蓝忘机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又问“......那你、还想要什么?”他垂眸看着柔弱的魏无羡,眼神瞟过他颈间的红肿和青紫,心中有些不舒服。他如今乖巧又听话,也不过就是朵被圈养长大的娇花,喜欢他,怕着他,也离不开他。如此,日后宠着点儿,又有什么要紧的?
魏无羡看着蓝忘机不似作伪的神态,赶紧扯着嘴角笑了笑,撒着娇的哑声说“嗯,我还想、像前日那样出去逛逛。想买些好茶、甜酒和点心。等过几日、下了雪,阿羡跟您一起,围炉煮茶咳咳......”他每说一句,都要艰难的停下喘口气,突然的咳嗽又打断了他的话,让他惨白的脸色添了些不正常的绯红。
蓝忘机下意识的伸手从桌上取了杯茶递到他嘴边,有些不耐烦的说到“急什么?没说不让你去,那茶还能自己长腿跑了?什么东西蓝氏没有......”他伸手抚上他的额间,还有些热度,不过比他清醒时触到怀中的滚烫已然好了太多。
这便是同意了。魏无羡不管他的冷嘲热讽,只轻声答“谢宗主。”
这倒是比刚才那样看起来心甘情愿多了!蓝忘机无所谓的撇撇嘴,有些贪恋这样平淡又温馨的相处,更想像以往一样,拥着他同榻而卧抵足而眠......
看着蓝忘机眼里熟悉的欲色,魏无羡仍心有余悸,却只做无知般笑着开口问“宗主今日,会在府里陪着阿羡么?”
蓝忘机看了眼更漏,刚过未时,已算迟了。不过百里弘毅应该不会说什么,毕竟......他拧眉摇了摇头,“还要去王府议事......你歇着吧。”贪恋的磨了磨手指上的余温,还是转身往外走去。
“好。”魏无羡脸上的笑意在蓝忘机关上门的瞬间只剩下屈辱和阴暗,他静静的又躺了大半个时辰,才强撑着起身。
梓睿和白芨并不赞同他出门,可他只用“宗主许了的!”这句话便堵了他们的嘴。景怡虽是总跟他犟,却为他安排了马车。他并不想被人跟着,正要拒绝,思追却帮他找了借口“既然是宗主让你去采买,那便多买些,让我们也跟着尝尝鲜。”
魏无羡无奈的点头,顺从的被扶上车,对跟随他的剑客说了个“龙首街”,马车便晃晃悠悠的往前走。他昏昏沉沉的坐在车里,听着外面喧闹的人声,一时觉得,对这几位相交不深的朋友,有些愧疚......
那剑客虽然一直抱着剑不怎么说话,可对他还算客气。马车走走停停,他随意的买了些茶点,最后去了东归酒肆。
魏无羡扶着隐隐发疼的腰腹跳下车,将手里的碎银子分给他,扯着唇敷衍的笑着说到“宗主定是喝过许多好酒,我想讨他欢心,须好好挑选。劳烦你找个地方喝茶吧,过两个时辰再来接我。”
“......公子、客气了......”那剑客收了银子,却依旧将马车停在酒肆门口,坐在车辕上倚靠着车厢,双手抱在胸前将头上的斗笠下拉往脸上一盖,佯装休息,明显不想跟他多谈,也不会离开。
魏无羡明白,他们跟自己一样,投靠蓝氏为门客不过是为了在这个凉薄的世道上混口饭吃,对他这样靠爬床获得庇护的人应十分不屑,却也不愿得罪.....
他也不在意,只转身径直走近酒垆,便见到掌柜的笑着问“客官来了......”
魏无羡微微颔首,然后将一袋夹杂着碎玉的银子递给他,尽量忍住颤音的说到“劳烦掌柜、给安排个雅间,我想选几种好酒。”他顿了顿,又状似为难的压低声音问,“可有、能祛瘀的青杏酒?也拿给我......”
掌柜的一直垂着目光认真听着,应道“......是,客官随小人来。”引导着魏无羡去了二楼最里侧的雅间,又快速的上了几样酒和佐酒的小菜。
魏无羡有些魂不守舍的静静看着,又很快开口赶人“......我、想单独待一会儿,订好了会叫你......”却失礼的连赏钱都没给。
掌柜的像是毫无察觉,依旧笑着点头退了下去,关上门又对走廊上一洒扫的小奴摆摆手将人赶远......
魏无羡心里暗暗算计着时间,忐忑不安的等了差不多两刻钟,便见后院停下一辆马车,百里东君从车内走下来。
魏无羡躲藏在窗帘后松了口气,还是快速的侧身坐在桌前,破釜沉舟般的解了外衫松了衣领,将桌上的青杏酒倒在手心,重重的按压在颈肩的红肿上。饶是早有预料,可这一瞬间也让他疼的咬直冒冷汗,要紧了牙还是闷哼出声。
百里东君一推开门便见到魏无羡惨白着一张脸,颈间雪白的肌肤上却是青紫红肿的一片。眼眶发红的狼狈可怜模样,跟那时他在王府中……他滚了滚喉咙慌忙避开视线,忍不住关切的问“是、怎么……伤得厉害吗?”
“谁!出——”魏无羡也像是没料到会有人闯进来一般,抬眸间带着哭腔的声音嘎然而止。随后惊吓似的抓紧了衣领,不解的问“……小郡王?您、您怎么……”懵懂的像只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慌张小兽。
“......嗯,阿婴,听掌柜的说你来了,还受了伤,我便、再也忍不住,就赶过来了......”百里东君从不知自己竟也有这样呆愣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便说了出来。可是怦怦跳动的心脏却让他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真心,他喜欢阿婴!不管是因为他好看的模样,或者是本应明媚的笑脸却总是含泪的眼睛,总之,他第一次这样强烈的想要得到他!都说他是天之骄子,那,为什么不随心一次!
魏无羡点了点头,也轻声解释“哦,是,是掌柜的安排我在这里选酒,我以为不会有人进来,所以......”他目光真挚又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意。可对上百里东君关切的样子,又带着歉意的说到“我、本不想打扰你的......可是对不起,我实在,无处可去了......”
百里东君却笑着摇头,声音有些激动的说到“不,阿婴,不管你什么时候出现,对我来说都不是打扰。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再放你走!”
面对那样纯真又怯弱的眼神,百里东君知道自己不应该再退缩,他已经错过了一次他的求救,他曾无数次的后悔,如果那晚他没有离开,那他便不会遭受那些虐待......他攥了攥拳,眼神灼灼的看着魏无羡,坚定的朝他走过去,“阿婴,跟我在一起吧,我——”
“......小、小郡王......”面对百里东君的强势态度,魏无羡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他羞愤的支撑着桌子踉跄着起身,却碰倒了凳子后退着跌倒在客人休憩用的小软榻上。发丝凌乱的粘在汗湿的脸颊上,衣衫也突然散开。他颤抖着手将玉笛挡在自己身前,却露出脖颈和手臂上更多被凌虐的痕迹,触目惊心!
“小心!阿婴,你......怎么会这样......”百里东君震惊又失措的眼神让魏无羡更加慌张的抱住自己,小心翼翼的往后挪动,泪流满面极度害怕一般的低声求饶“不,放过我......别、别碰我......”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
百里东君立刻松了拉住他衣衫的手,又不自然的往后退了两步,站在桌边满是心疼的看着他,有些语无伦次的压低声音说“阿婴,我只是、我想带你回侯府,我保证,我会对你好,绝不、绝不会打你......”
魏无羡却摇着头呜咽着拒绝,“不、我不要,我不信......我、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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