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不是客人

王一博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隔天中午。

肚子饿得扁扁的，身上随便一动，还有些酸疼。肖战不在卧室里，小孩赤着脚落了地，朝着闭阖着的卧室门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耐烦地回头来找拖鞋。

等到踢上拖鞋，一回头，卧室门倒从外头被人拉开了。

进来的，自然是肖战，手里端了杯热牛奶。

小孩有些别扭地闷了声，肖战心知肚明，只把牛奶杯递到了他手上“先喝点牛奶垫垫肚子，我点了餐了，马上就到。”

王一博把牛奶接了，却也不喝，一双眼睛落在牛奶杯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肖战等了等，见人还是不说话，不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手掌熟门熟路地抚上他的腰窝“酸吗？我帮你捏捏。”

没成想，那手刚刚触到皮肉，小孩就像被踩着了尾巴似地惊跳起来，“不用！”

落了空的手顿了顿，下一刻，肖战在王一博满脸戒备的表情里无奈一笑，“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只是…”

话落到这里，肖战自己都说不下去，想着昨晚的事，估计他现在在王一博那里的信用度已经到0了。

“昨晚是我没有遵守承诺，是我不对。”肖战还是开了口，“但是一博，我……真的很想你……”

这是肖战回来后，第二次对他说“我想你了”。

王一博听得有些愣神，他跟肖战之间，一直有着某种边界，任凭他们的关系再如何发展，从来也只会在界线之内，可也有例外，肖战会说想他，就是这唯一突破了边界的例外。

六年，他从那么激烈澎湃，毫无掩藏地爱着眼前这个人，到慢慢慢慢收拢起外放的情感，而把这份爱藏落在心间，他瑀瑀独行了六年。

怎么没想过放弃呢？可每一次，被勾连，被牵拉，叫他一次次心软又一次次投身进去的，不就是这句“我想你”么？

它就像是挂在驴马鼻子前头的那个红萝卜，明明知道吃不到的，却会在一次次往前的时候，想着，万一，万一呢……

王一博的眸心沉了沉，肖战认真说的这一句，听进他耳朵里，只成了某种求和的默契。

算了，他早就习惯了。

当然也不会真的为了昨晚跟肖战闹脾气。

说到了底，昨晚后头，抱着那人抵死不放的，不还是他自己么？

各取所需，你情我愿的事，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想着，小孩浅呷了口手里的牛奶，揪着的眉心也跟着散了。

肖战看着，眼里默敛着温柔，“几点去机场？”

王一博喝着牛奶的动作一顿，果然啊，昨晚那个凶凶狠狠地缠着自己说不准去巴黎的肖战，就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吧！肖战怎么可能会这样做？他又什么时候真的在意过跟自己分别？

小孩自嘲地一哂，继续喝着牛奶，“晚上11点出发，乐乐叫了车，会在公司等我。”

“那我等会送你去公司。”

“不用。”王一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行李还在家，我得先回家。”

“那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小孩停住了口，略带些疑惑地抬头来看肖战，鬼打墙了吗？“就十五分钟的路，你又不会骑摩托，送我什么啊。”

那哥哥深吐口气，不由伸出一只手握在了他的手上，拧着眉就说，“王一博，我现在会骑了！拍梦海的时候，我在海南都能用摩托带人溜圈了！”

话音刚落，肖战就咬着舌尖，知道自己讲错了。

眼看着对面小孩愣神下渐渐僵白了的脸，从来稳重的哥哥也泛起了一点慌张。

“你，骑摩托，带人……”王一博停了停，“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厉害了……”

“我……”他想开口解释，又被那小孩截去，“也对，都六年了，再学不会，都要怀疑你智商了。不就是个二轮代步工具么？能有多难呢……我那个时候就跟你说，只要你下了决心要学，都不用三天，我肯定能让你跑起来……”

王一博讪笑了记，声音里刮进点涩，“算了，我又不是什么好师傅……”在这马后炮什么呢……

“一博……”

王一博仰头一下喝掉了杯里的牛奶，把空了的牛奶杯塞回肖战怀里，就站起身来，“好饿啊，你点的外卖到哪里了？”

肖战跟他站了起来，那小孩甩了他的手，就状似无事地摸着肚子往外走。

好像刚刚那股子快要溢出来的难过，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你叫了什么？我想吃面，炒面、烩面、炸面都可以。你要是没点的话，我就再叫一份”小孩说得喋喋不休，很快就到了房门口，想去握门把手，才看到自己扣落在上头的那只颤得厉害的手。

他仿佛一下被定住了，圆圆的脑袋不自觉地跟着声音一起低了下去。

肖战在后头凝目看着，跨上几步，就从后背重重抱住了王一博，

“摩托是剧组里的老师教的，因为戏里有场景，没法不学。我带的人是芮麟，是走戏的练习，导演要求的，只试了一次。”

“你不用……”小孩呢喃着开了口，“不用跟我说这些……”

“要的！”肖战拿脸贴了贴王一博的，语气里是分外地认真与肯定，“王一博，我记得的……”

六年前那个玩笑似的小约定——

——“肖战，等出了都匀山，你空段时间出来，我教你摩托吧！不收钱！包学会！外加一个24小时随call随到的顶级陪练！摩托车你也先不用买，我那两台随你选，怎么样？心动吧！”——

——“心动心动~~真这么好啊？”——

——“对啊！就是这么好！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过就是，等你学会了，给我点小回报就行~”——

——“哈！小狐狸的尾巴露出来咯！来来来，说说看吧，回报你什么？以身相许啊？”——

——“呸！谁许谁啊！不用你以身相许！就答应我一件事就行！”——

——“什么？”——

——“你的摩托后座，以后都只给我坐，肖战，你答应吗？”——

肖战，你答应吗？

王一博闭了闭眼，吞下一口涩楚。

答应了，又如何呢？

肖战还有话想对他讲。只是点的外卖突然到了，断了这本该继续的话头。

王一博扒拉着外卖草草要吃，肖战却先按下了他捧在手里的塑料袋子。

“不是面。”

“什么？”

“不是说想吃面么？”肖战重复了次，“这个点叫外卖要等很久，我下楼去给你买。”

“不用了。”王一博摇了摇头，“不想吃了……”

“王一博……”

“别说了！”小孩突然扬起了声音，抬眼看进了肖战的眼睛，只一下，又暗落下去，“我真的饿了……吃饭吧，好不好？”

王一博拿一双小狗似的眼睛看他，肖战自然说不出个不字。

沉默着帮他打开了外卖盒，把东西一样样仔细地装进餐盘，肖战才递了自家的筷子给他，“用这个。”

王一博已经拆了一双一次性筷了，此刻就握在手上，他看着肖战递过来的木筷，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默默抬手推开了肖战的手，“我用这个就好。”

“不好。”肖战却很坚持，伸手一捞，就拿下了他手里筷子，塞进了那双木筷。

王一博捏了捏手里的木头筷子，沉甸甸的，比那一次性筷子高档了许许多多，可在他眼里，两者又有多大的差别……

他不明白，就像很多时候，他也看不明白肖战一样。

一顿饭，吃得无声无息。

好不容易把东西吃完，王一博进了房间换衣服。等他出门，肖战已经拎着钥匙，站在门口等他了。

“我送你。”肖战坚持。

王一博也没了力气再争，“随你。”

两个人戴好了口罩和帽子，一前一后地出了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的龃龉，两人都分外默契地闭口没再提摩托车。王一博原本开来的那辆车就这么孤零零地停在了肖战楼下的车位上。

小孩原本最宝贝他的车，只是今天，心情不好，也没了余力再来顾及这车。

狗仔蹲守的地方被轻巧避过。

到了那条没人的小路，肖战追上几步，牵起小孩的手。王一博甩了甩，没甩开，也没再挣脱，摆烂似地随这哥哥握着。

等到了小路中央，肖战才先开了口，

“门锁我会换掉，新的钥匙等你从巴黎回来，我再给你。”

王一博想说不用的，舌尖刚刚抵上牙齿，就又把话咽下去了，“再说吧。”

“一博。”肖战由后头拉住了他的手，把人拖停下来，转身看着自己，才一字一顿地说，“我家的钥匙，只能你有。”

王一博辨不出这话里头的意思，只蹙着眉心站着。

肖战轻叹了口气“田羽的事，我以后会尽力杜绝，但如果不小心再发生，你可不可以不要当下立马走，而是多相信我一点，哪怕先留下问一问我呢？”

时间、距离和侵占了他们大部分生活的工作，在这六年里，已经错隔了他们太多太多，肖战知道自己不能贪心，若论委屈，王一博只会比自己更深许多，可私心里，他也有祈求，他可以接受王一博一步不动，但这小孩必须站在那里，他是他的标地，只有他一步不退，他才能让自己按捺住所有的所有，倾力走完这剩下的九十九步。

“王一博，你对我来说，永远，都不是客人。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