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踵而至

早晨八点三十分。

炽热的光线透过轻纱映射在两人的脸庞，谁都没有醒来的迹象。余子楠的手原本拽着颜十柒的衣角，如今已经攀到了他的腹部；颜十柒的手原本在自己两侧，如今也顺藤摸瓜似的抓住了余子楠的手臂。尽管看上去很奇怪，但两人似乎沉浸于这种扭曲却又互相照应的姿势，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感。

“嘀-嘀–嘀”颜十柒的手机闹钟响了起来，他睫毛微微颤动，似乎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只是用手胡乱摸索着床头，一把拿过手机并关闭闹钟。

“嗯...”颜十柒发出一声低吼，这才睁开懵懂的双眼，迷迷糊糊想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一只大手禁锢住。他有些无奈地把余子楠的手缓缓移开，又怕吵醒他，连窗帘都不敢开，轻手轻脚地走进卫生间洗漱。

他眼神空洞，一边刷牙一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尽管看起来无神，心中的思绪却早已飘到九霄云外。他反复思索着余子楠昨晚说的那些话，什么丢下他，什么放弃他，这实在不太像是一个身心健康，稚嫩懵懂的少年能说出的话。自己刚见面不久就把自己的情况全盘托出，但对于他的身份，经历，背景，自己完全是一概不知，这到底算是一种什么关系？颜十柒一直思考着，全然没注意到牙齿刷了太久已经开始出血，等反应过来，他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漱了漱口。

“不过....”颜十柒回头看向还躺在床上的余子楠。“跟他睡觉似乎有种魔力，总觉得很安心，比自己以前买的各种玩偶抱枕效果好得多。”颜十柒这样想着，走到了床边，用手轻轻捏了捏余子楠的脸。

“起床了，我要去上班了。”

“唔....你上班为什么叫我起来...”

“你就打算一天躺着？”

“又不是不行....”

余子楠嘴巴里一直吐出一些零零散散的文字，叫人听不懂意思。颜十柒没法，只好一把将余子楠从被窝里拉起来。

“唔....干嘛...”余子楠显然对这粗暴的动作很不满，但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用表情表达情绪。

“早餐我已经热好了，在桌子上，你记得吃，如果记得回家的路就出去走走，散步也好找工作也罢，先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桌子上放了100块钱，你要想买点啥就吃的就买，我要晚上八点才能回来，你注意安全，知道了吗？”颜十柒一边穿鞋一边持续输出着。

余子楠正处于一个如梦初醒的状态，只好一愣一愣地一直点头，并目送着颜十柒从容不迫地从家门走出去。

颜十柒小心翼翼地锁好了门，便迈开步狂奔了起来，“糟了糟了...说了太多要赶不上公交了！”他心里想着，似乎脚下生出了风火轮，一路火花带闪电。“t168号公交车，请前门上车后门下车。”公交车已经停留在了公交车站口，随着最后一位乘客上车，车门即将闭合回去。“师傅！师傅！别关门！”他一边大叫着一边狂飙，师傅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也便等着他上了车。

“你一定要每天都卡点来上车吗？”师傅对着眼前这个惯犯，眼里已经失去了情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师傅....下次不会了....”颜十柒一边靠着扶手大喘气，一边勉强回答着。

余子楠站在窗户边上看着这一出“大戏”，他是被颜十柒一嗓子吼过来的。“完全就是个笨蛋嘛...”余子楠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上了车，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颜十柒，打卡成功。”听到打卡机那清脆的女声，颜十柒这才放下心来。医院一大早便挤满了人，毕竟是春天，正是流感和疫情肆虐的时候，周末的情况更是糟糕，都是放了假的小孩，既难管控又会大喊大叫，颜十柒虽说理论知识和实践知识都是一套又一套，但这类问题他实在没有一点办法。

“小颜....”主任不知何时又走了过来

“主任，今天人好多啊。”

“是...最近都这个样子，你也不能闲下去了，专家号都已经排满了，剩下的都排到你那边了。”

“剩下的...是多少个？”

“几十号人呗，你看着就完事了...”

“几十号？主任，这...”颜十柒刚想驳回，主任已经被护士叫到别的科室去了。

颜十柒一脸懵逼地进了自己的科室，打开电脑屏幕一看，果然，叫号的界面已经排满了人。“要么不来，要么就一堆堆来....”颜十柒轻声埋怨着，但不开始工作，人数只会越来越多，他长吸了一口气，轻轻点击屏幕。

“请213号陈xx到03号诊室就诊！”

“请214号吴x到03诊室就诊！”

“请.....”

经过了一上午的磨练，此刻的颜十柒仿佛经历了人生百态，他看了眼镜子，自己竟看起来比早上起床时老了十几岁，但对他而言，所受的心理创伤似乎远比物理创伤高的多。

“大夫，我们这个小孩不做手术可不可以呀，我看着很健康的呀！”

“大夫，这个药我一天可不可以多吃几颗啊，小孩子要上学很赶的！”

“大夫，我偷偷给你点钱，你给我开点厉害的药可以不？”

“大夫，你这药怎么吃着没效果的啦？我们停了药，用家里的土秘方，效果比你卖这个好多了！”

“大夫，你会不会看病啊？”

诸如此类的话，颜十柒此前是从未听过的，他只在短视频里见到过，却没想过现实里真有这样的人间尤物，还不占少数，他真想给这些人一人一巴掌，再给他们挂一个精神科的号，好好治治毛病。

与此同时，余子楠吃完了晚饭，拿着一百块从家里走了出来。尽管昨晚这里是黑黢黢的一片看不见路，但到了白天，叫卖着烤红薯的老人，站在电线杆下嗑瓜子唠嗑的大嫂，还有匆匆出门的上班族，使这里多了几分大城市少有的烟火气。从小在闺房中长大的余子楠，只从书或者视频中见过这种场景，没有想象中的不适应，反倒有一种自己本就应该在此的舒适感。

他在街上一边走着，一边扫视着路两旁的店面。他这次出门来，目的就是为了找份工作，不论是出身高门的自尊心，亦或者是对于颜十柒的同情心，都驱使着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能白吃白喝别人家的。

店面上写着“招工”标识的店面很多，但很显然都不在余子楠的舒适区内：服务员？太累了；管理层？自己大概率胜任不了；酒吧驻唱陪聊？ 谁敢去？？？

忙活了一上午，余子楠已经走得双腿有些发麻，但却没有丝毫进展，不是因为自己还有少爷的架子，而是因为自己确实无法胜任这些工作。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十二点，早餐的热量也早已经被消耗完，开始迈不动步子了。

“好饿...先去买吃的吧。”余子楠这样想着，走向了路边一个烤饼摊。

“老板要两个烤饼....”余子楠话刚说出口，便想到了什么，“他会没吃饭吗....”他心里盘算着，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老板，要四个饼，两个辣的两个不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