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鸩酒

霜降这日，北境快马送来七尺玄棺。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中，陆珩的剑尖抵着棺椁缝隙，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苏玉攥着袖中瓷瓶——这是今晨红鸢塞来的鹤顶红，瓶身还沾着冰碴。

"开棺。"

玄鹰的黑铁面具映着雪光，重斧劈开棺钉的瞬间，腐臭混着龙涎香喷涌而出。棺中尸身覆着苏衍的战甲，心口插着半截断枪，焦黑的指骨紧攥虎符。陆珩突然踉跄半步，剑锋在地上划出刺耳鸣响。

"验尸。"他哑着嗓子命令，灰翳漫上瞳孔。

陈太医的银针刚刺入尸身咽喉，针尖骤然发黑。"噬心蛊！"老头白须乱颤，"这毒遇热则散，王爷快退——"

迟了。陆珩的指尖已触到尸身颈侧红痣，蛊毒顺着他腕间旧伤窜入血脉，暗红纹路瞬间爬满手臂。

"主子！"玄鹰的剑斩向尸身头颅，却被陆珩徒手握住剑刃。鲜血滴在苏衍战甲上，竟泛起诡异蓝光。

"滚。"陆珩眼底赤红如兽，突然拽过苏玉按在棺沿，"你来验。"

苏玉的匕首划开尸身胸腹时，腐肉中滚出颗琉璃珠——是他三日前塞给红鸢的密信容器。寒意窜上脊背，他猛地被陆珩掐住后颈："认得吗？你主子的回礼。"

雪粒突然变成急雨。陆珩呕出黑血染透苏衍战甲，仍死死扣着苏玉手腕："当年他们送来阿衍的断指，今日送来腐尸......你说下次会不会是活人？"

苏玉袖中药瓶滑落，被玄鹰剑尖挑起。鹤顶红混着陆珩的血在雪地蜿蜒，像条吐信的红蛇。

"饮了它。"陆珩抹去嘴角血渍，"若是毒，孤给你陪葬。若是解药......"他低笑着咳出血沫，"孤就把苏衍的衣冠冢刨了，让你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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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

更漏声浸在药雾里。苏玉被铁链锁在陆珩榻前，看着陈太医将十八根金针刺入他心脉。老头每落一针，陆珩腕间蛊纹便褪一分，而自己心口的符咒就灼烫一寸。

"王爷所中乃子母蛊。"陈太医颤巍巍捧起药碗，"需至亲至恨之人心头血为引......"

瓷碗突然被陆珩掀翻。他赤脚下榻，蛊毒发作的手掌掐住苏玉咽喉，将人拖到等身铜镜前："看看你的眼睛。"

镜中那双总含秋水的眸子，此刻正泛着和苏衍战甲相同的蓝光——尸身上的蛊虫，早通过呼吸钻入苏玉体内。

"北狄送来的是双生蛊。"陆珩咬破指尖，在镜面画出血符，"子蛊噬我，母蛊控你。"

符咒成型的刹那，苏玉看见镜中浮现陌生画面：

——少年陆珩被铁链锁在祭坛，苏衍握着琉璃珠跪求国师："用我的命换他的！"

——蛊虫钻入苏衍心口的瞬间，陆珩腕间出现同样纹路。原来他们的命，早在十年前就系在一起。

药碗碎片突然扎入掌心。苏玉在剧痛中清醒，发现陆珩正舔舐他腕间血痕："陈太医没说完的解药方子......"他染血的唇贴在苏玉耳畔，"需中蛊者交合渡血。"

床幔被剑气劈落，玄鹰的刀架在苏玉颈间："主子，让属下取他心头血！"

"你也配碰他？"陆珩徒手折断刀刃，将苏玉甩上榻，"孤要他自己选。"

苏玉盯着枕边鹤顶红，突然想起红鸢的警告："陆珩早知你是苏衍，他要你心甘情愿当替身。"

喉结滚动，他拔掉瓶塞仰头饮尽。苦酒入喉的刹那，记忆如毒藤疯长——这不是毒药，是他与陆珩三年前未饮完的合卺酒。

"阿珩......"

破碎的呼唤脱口而出时，陆珩瞳孔骤缩。蛊毒纹路突然暴起，他呕出的黑血染红了苏玉的月白纱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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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

五更天的梆子声被风雪吞没。苏玉拖着铁链翻找药典，符咒的蓝光在皮下游走如活虫。小蝶提着灯笼缩在门边，突然抽泣："公子心口的蓝光，和王爷当年一样......"

"永昌三年冬，王爷抱着具焦尸回府。"小蝶指着自己空荡的左袖，"那晚雷火劈中苏将军衣冠冢，王爷冲进火场抢灵位，奴婢这胳膊就是被梁柱砸没的。"

烛泪滴在《巫蛊志》泛黄的书页上，苏玉指尖停在某行小字："双生蛊解法：母蛊宿主剜心取血，可续子蛊宿主三日性命。"

暴雪拍开窗棂，玄鹰的剑锋挑着药包扔进屋："主子呕血不止，陈太医说......撑不过三日。"

苏玉怀中药典散落一地。他冲向寝殿时，铁链在雪地拖出蜿蜒血痕——陆珩将锁链另一头系在苏衍灵位上，稍一挣扎便扯得牌位晃动。

"你来殉情？"陆珩倚在榻上轻笑，腕间蛊纹已爬上脖颈。他脚边扔着撕碎的婚书，酒坛碎片里泡着半枚同心结。

苏玉抓起匕首划向心口，却被陆珩用最后力气打落："孤宁死......也不喝你的血。"

床幔突然被烈焰吞没。红鸢的银鞭卷着火把破窗而入："主上有令，陆珩的尸体比活人有用！"

苏玉本能扑在陆珩身上，火舌舔过后背的瞬间，蛊虫在血肉中躁动。剧痛令他视线模糊，却清晰看见红鸢腰间的琉璃珠——和棺中尸身体内的一模一样。

"蠢货！"红鸢的鞭梢缠住苏玉脖颈，"你不过是他复活苏衍的容器......"

话音未落，本该昏迷的陆珩突然暴起。蛊纹在他瞳孔中炸成金芒，徒手贯穿红鸢胸膛："你也配提阿衍？"

血雨混着飞雪溅满罗帐。陆珩捏碎红鸢的心脏，将还在跳动的肉块按进苏玉伤口："吞了它，母蛊就能活。"

苏玉在血腥中痉挛，看见陆珩腕间蛊纹正流向自己心口——原来所谓双生蛊，从来都是单向的命债。

寅时三刻，雪停了。苏玉握着陆珩渐冷的手，将匕首刺入自己心窝。血滴入药碗的瞬间，陈太医惊呼："王爷的蛊纹退了！"

陆珩睁眼时，只看见苏玉苍白的笑："这次......我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