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你最近怎么了？”季娴看着儿子握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眼神直愣愣地盯着碗里的白粥，粥都快凉透了，忍不住开口，“吃着吃着又发呆，是不是学校出什么事了？”
余音猛地回神，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校服领口，把脖子遮得更严实了些——那里还留着昨天被陈砥拽出的红痕。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含糊：“没事，妈，您别多想。就是最近功课重，有点累。”
“累了就歇歇，”季娴放下碗筷，拿起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满眼心疼，“成绩哪有身体重要？咱们尽力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我知道了。”余音乖乖应着，扒拉了两口粥，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
季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对了音音，上次在街上救了我的那个小伙子，你有他联系方式吗？”她拍了下手，“多亏了他，妈那天才算没出大事。一直没好好谢人家，心里总惦记着。”
提到梁笙，余音的后背倏地泛起一阵凉意，昨天酒吧里的混乱、陈砥的怒吼、玻璃杯炸裂的声响……像潮水般涌上来。他定了定神，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妈，后来我又碰到他了。他跟我一个大学的，不过在国际部，毕业就直接保送出国读研了。”
“真的？那可太有缘了！”季娴笑得眼角堆起细纹，“有空你约他来家里吃顿饭，妈得好好谢谢人家。”
“……知道了。”余音敷衍着，心里却乱成一团。
“那孩子叫什么来着？”季娴追问。
“梁笙，姓梁，名笙。”
这两个字一出口，余音又发起呆来。梁笙……他昨天为什么要帮自己？明明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装作没看见那场闹剧。像自己这样的人，本该是躲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可那个清冷的男人，却偏偏伸出了手。是他本来就热心，还是……余音不敢深想，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匆匆吃完早饭，余音收拾好碗筷，冲里屋喊了声：“妈，我上学去了。”
季娴赶紧从卧室跑出来，手里拿着把伞：“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带着伞。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放假多回家。”
“知道了妈。”余音接过伞，塞进书包侧袋，转身出了门。
小区外的公交站牌下已经站了不少人。余音低着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尖，脑子里又冒出陈砥的影子。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陈砥在他心里的分量，重到连自己都害怕。
可现在的陈砥……到底是怎么看他的？余音比谁都清楚，陈砥讨厌他，脾气暴躁，总爱欺负他。可他就是舍不得放手，总觉得只要忍着，等陈砥气消了，他们还能回到小时候——那时候陈砥会把偷偷藏的糖塞给他，会在他被欺负时挡在他身前。
可昨天的事，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侥幸。他第一次害怕，怕自己再待在陈砥身边，只会让他更厌恶。这么多年了，什么都变了，陈砥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会护着他的少年了。可偶尔，他又能从陈砥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温度——就算嘴上骂着“晦气”，也从没真的丢下过他。
如果……如果以后都像昨天那样呢？余音不敢想下去，心脏像是被钝刀子割着，一阵阵发疼。他抬头看了看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沉得像是随时会掉下来。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连老天爷都来配合他的心情了。
果然，没过几分钟，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紧接着越来越密，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站牌上，溅起一片片水花。公交车迟迟不来，站牌下的人越挤越多。余音尽量往里面靠了靠，想躲躲雨，刚挪了半步，就被人猛地挤了出去。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后背，校服贴在身上，凉得刺骨。余音气不过，回头想理论：“谁这么没——”
“素质”两个字卡在喉咙里，他看着眼前那个目测一米八、两百来斤的壮汉，把话咽了回去。真要吵起来，他肯定占不到便宜。
壮汉正低头玩手机，感觉到他的目光，抬眼白了他一下，慢悠悠地说：“挤什么挤？没看见这么多人吗？”
余音心里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这人一个人占了三个人的位置，还好意思说这话？但多年的隐忍让他把脏话咽了回去，只是咬着唇往旁边挪了挪，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响起。余音下意识地抬头，一辆熟悉的黑色悍马从雨幕中驶过。副驾驶座上的人侧脸线条冷硬，正是陈砥。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只有一秒，陈砥就移开了视线，仿佛他只是路边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悍马车没有丝毫停顿，呼啸着向前驶去，车轮碾过积水，溅了那个壮汉一身泥水。
“我他妈刚买的衣服！”壮汉跳着脚骂道，“开豪车了不起啊？不长眼是不是！”
余音没心思理会暴怒的壮汉，眼睛死死盯着悍马消失的方向，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他果然……更厌恶自己了。以前每次在这里等车碰到陈砥，他总会骂骂咧咧地喊“晦气”，然后把车停在路边，不耐烦地让他上车。
余音一直以为，自己能看透陈砥那点口是心非的小心思。可现在，他彻底看不懂了。他和陈砥之间，到底算什么？
抬手看了下表，离上课只剩半个小时了。公交车连影子都没有，雨却越下越大。余音咬了咬牙，算了，淋着雨去吧，大不了到学校宿舍换身衣服。
他把书包顶在头上，冲进雨里，跑到马路对面扫了辆共享单车。跨上去使劲蹬着，两条细白的小腿在雨幕中快速交替，溅起的泥水甩了一裤腿。风裹着雨打在脸上，又冷又疼，逆风骑行更是费力，感觉随时会被风掀翻。
黑色宝马车内，梁笙正低头看着iPad，屏幕上是梁铎发来的几个项目文件。旁边的宁雅百无聊赖地转着头发，看他半天没反应，忍不住撇了撇嘴。
就知道工作，旁边坐个大活人都看不见，怕不是个工作机器？宁雅心里嘀咕着，转头看向窗外。雨幕中的街景模糊一片，突然，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雨中狂奔——不对，是在骑自行车，蹬得飞快，像只被雨淋湿的兔子。
宁雅觉得好笑，推了推梁笙的胳膊：“梁笙你看，外面那人好有意思，这么大的雨还骑车……”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温柔善良”人设，赶紧改口，眉头皱成一团，语气担忧，“哎呀，这么大的雨，他会淋生病的，要不我们载他一程吧？”
梁笙被她吵得没法专心看文件，抬眼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雨幕中，一个单薄的身影正奋力蹬着自行车，后背已经湿透，头发黏在脖颈上，看着狼狈又倔强。
车子渐渐开近，梁笙看清了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脸——是昨天那个叫余音的青年。他浑身湿透，嘴唇冻得有些发紫，却还在使劲往前蹬，像是在跟这场雨较劲。梁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喂，梁笙，你到底载不载啊？车都要开过了！”宁雅催促道。
“李叔，前面停车。”梁笙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黑色宝马缓缓停在路边，梁笙降下右侧车窗。几乎是同时，余音骑着自行车拐了过来，看到突然停下的车，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绕开，却在看清车里的人时，彻底停住了动作。
是梁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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