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证会设在联盟议会大厦的圆形会议厅。
苏郁站在入口处，看着巨大的玻璃穹顶外飘过的云层，手心沁出了冷汗。后颈的腺体被抑制贴牢牢覆盖，却依然能感觉到永久标记的信息素在隐隐躁动，像在呼应凌砚此刻的情绪——透过标记联结传来的坚定与冷静，像给了他一根无形的支柱。
“别怕。”凌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穿着笔挺的军礼服，肩章上的银星在晨光下闪着光，“跟着我就好。”
苏郁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齿轮与梅花的纹路硌着掌心，提醒他那些藏在芯片里的名字，那些等待被听见的故事。
会议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正面的高台上是联盟议会的议员，两侧坐着军方代表和学院高层，角落里则挤满了记者，全息摄像机的镜头像无数只眼睛，牢牢锁定着入口处。
赵峰坐在军方代表席的后排，看到凌砚和苏郁走进来，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眼神扫过苏郁的后颈，带着探究的恶意。他身边的中年男人穿着信息素管理处的制服，正是他的叔叔赵坤，此刻正低声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目光时不时朝他们这边瞥来。
凌砚带着苏郁径直走到发言席旁的席位坐下，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周围的目光和议论都不存在。他将那个存储着星港战役记录的芯片插入席位前的终端，屏幕上瞬间亮起“加密文件”的标识。
“准备好了吗？”他侧过头，低声问。
苏郁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男人的眼底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全然的信任，像在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永久标记的信息素温柔地包裹过来，抚平了他最后一丝慌乱。
“嗯。”
听证会开始了。
议会发言人简单介绍了《Omega权益修订案》的背景，随后示意凌砚上台发言。聚光灯瞬间打在男人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
“我反对将隐性Omega视为‘特殊资源’。”凌砚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会议厅，清晰而坚定，“他们和我们一样，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有被尊重的资格。”
他调出星港战役的全息影像，废墟之上，三十七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平民撤离舰前，用身体挡住星际兽的攻击。画面里没有激昂的口号，只有断断续续的通讯声：
“快撤！别管我们！”
“节点快炸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告诉我家人，我不是逃兵……”
影像结束时，会议厅里一片寂静。
“这是十年前的星港战役。”凌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三十七个人，都是隐性Omega。他们不是军方实验的‘诱饵’，是主动留下掩护平民的战士。”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可在官方记录里，他们的名字被抹去了，只留下‘特殊信息素携带者’的编号。”
赵坤突然站起来，语气带着嘲讽：“凌教官，我们承认这些人的牺牲值得尊敬，但隐性Omega的信息素确实存在危险性。实战模拟赛上，苏同学的信息素已经干扰了模拟星际兽，这难道不是证据吗？”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引起一阵低低的议论。记者们的镜头齐刷刷地转向苏郁，带着探究和猎奇。
苏郁的心跳骤然加速，后颈的腺体隐隐发烫。他能感觉到凌砚的信息素瞬间变得锐利，像出鞘的刀。
“危险性？”凌砚冷笑一声，调出另一份文件，“那这份记录呢？赵副部长的侄子赵峰，曾多次非法获取Omega信息素抑制剂，用于威胁同学，这算不算危险？”
全息屏幕上赫然出现赵峰购买抑制剂的交易记录，时间和金额都清晰可见。赵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赵坤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凌砚会掌握这些证据。
“你……你这是污蔑！”赵峰激动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是不是污蔑，查一下就知道了。”凌砚的目光冷得像冰，“比起信息素本身，滥用权力、践踏他人尊严的行为，才更危险。”
会议厅里的议论声更大了，不少议员开始交头接耳，看向赵坤叔侄的眼神带着质疑。
赵坤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再纠缠下去只会更被动，连忙转移话题：“我们今天讨论的是法案修订，不是个人恩怨。凌教官，你口口声声说隐性Omega应该被尊重，那不如请苏同学上台，谈谈他作为‘隐性Omega’的真实想法？”
他的语气带着恶意的暗示，显然是想逼苏郁在众人面前失态。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郁身上，像无形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凌砚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安抚的力量：“不想去可以不去。”
苏郁看着他眼底的担忧，突然想起爷爷的工具箱，想起那些被他修好的机械，想起实战模拟赛里冲破硝烟的身影。那些藏在芯片里的名字，那些被抹去的故事，不都在等着一个被听见的机会吗？
他站起身，手指在凌砚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说“我可以”。
走到发言席前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聚光灯的温度落在皮肤上，烫得他指尖发颤。他低头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齿轮与梅花的纹路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我叫苏郁。”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却异常清晰，“是第七星域军事学院指挥系的学生，也是……隐性Omega。”
承认自己身份的瞬间，苏郁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后颈的腺体虽然还在发烫，却没有了以往的恐慌，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我从小就被告知，隐性Omega是不正常的，是需要被‘矫正’的。”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我爷爷是机械师，他教会我修任何东西，却没教会我怎么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我躲了很多年，用Beta的身份伪装自己，怕被送去研究所，怕成为实验品。”
台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眼神里的猎奇渐渐变成了复杂。
“但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想抱怨什么。”苏郁的声音坚定了些，“我只是想告诉大家，隐性Omega不是会走路的信息素容器，我们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梦想。就像星港战役里的那些人，他们不是因为‘特殊信息素’才成为英雄，是因为他们选择了挺身而出。”
他顿了顿，看向凌砚的方向，男人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眼神看着他，眼底的骄傲几乎要溢出来。永久标记的信息素在两人之间流淌，温暖而有力，像在说“我为你骄傲”。
“我爷爷说过，真正的平等，不是别人施舍的，是自己挣来的。”苏郁的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厅，“我们不需要被‘保护’得像金丝雀，我们需要的是机会——和Alpha、Beta一样，去学习，去战斗，去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下发言席。没有想象中的嘲讽和质疑，会议厅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突然，有人鼓起了掌。
是林野，他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记者席，正用力地拍着手，眼眶红红的。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掌声从稀疏到热烈，像潮水一样席卷了整个会议厅。
赵坤叔侄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砚站起身，朝苏郁伸出手。在无数镜头的注视下，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克制，而是紧紧握住了少年的手，十指相扣，将那枚齿轮与梅花的戒指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我提议，”凌砚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Omega权益修订案》中加入补充条款：隐性Omega享有与所有公民平等的权利，禁止任何形式的强制研究与标记，尊重其自主选择的权利。”
他的目光扫过高台，议员们纷纷点头，不少人举起了赞成的牌子。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戒指的银辉与晨光融为一体，像一个崭新的开始。
听证会结束后，外面下起了小雨。
凌砚撑开伞，将苏郁护在怀里，两人并肩走在议会大厦前的广场上。记者们的追问声被雨声模糊，远处的悬浮车鸣笛声也变得温柔起来。
“我们……赢了吗？”苏郁仰头问，雨水打湿了他的睫毛，像挂着细碎的水晶。
“赢了。”凌砚低头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不仅法案通过了，赵坤叔侄也被停职调查了，那些被抹去的名字，会重新刻在英雄纪念碑上。”
苏郁的眼眶突然发烫，眼泪混着雨水掉下来，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想起那些躲在Beta身份下的日子，那些因为信息素失控而恐慌的夜晚，那些藏在心底不敢说出口的渴望——原来真的有一天，他可以站在阳光下，坦然地承认自己是谁。
“凌砚。”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男人的眼睛，“你还记得那枚戒指吗？你说它是平等的证明。”
“记得。”
“那现在，”苏郁的指尖轻轻划过凌砚的无名指，“是不是该给你也戴上一枚了？”
凌砚愣住了，随即，眼底绽放出灿烂的光芒，像冰雪消融，像星辰坠落。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只是齿轮的纹路更深，梅花的图案更清晰。
“我早就准备好了。”
雨声淅淅沥沥，广场上的人们行色匆匆，却没有人注意到这对站在伞下的身影。凌砚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在苏郁的无名指上，然后低下头，让少年为他戴上另一枚。
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却奇异地带着滚烫的温度。永久标记的信息素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冷冽的钢铁味与清润的白梅香彻底交融，再也分不清彼此。
“苏郁，”凌砚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不是因为标记才选择你，也不是因为你是隐性Omega才保护你。”他顿了顿，眼底的认真几乎要将人溺毙，“我选择你，只是因为你是苏郁——那个敢冲出来保护我，敢站在听证会上说出真相，敢在废墟里点亮光的少年。”
苏郁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雨水带着青草的气息，混着两人信息素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没有了过去的挣扎与隐忍，没有了未来的恐惧与不安，只有此刻紧紧相依的温度，像握住了整个世界。
远处的英雄纪念碑在雨中沉默矗立，新的名字即将被刻上去，和那些旧的名字一起，在阳光下闪耀。
他们都知道，平等的路还有很长，偏见不会一夜之间消失，挑战也不会就此停止。
可只要他们还牵着彼此的手，只要那些被听见的名字还在闪耀，就永远有往前走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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