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书名:时空尸语
作者:南港小猫

宣德三年的夜露凝在锦衣卫衙门的瓦当上,冻成了细碎的冰碴。苏芮被押着穿过第二道角门时,鼻尖钻进一股熟悉的气息——是硝石混着铁锈的味道,和现代法医中心消毒水味下藏着的那点血腥味,竟有几分相似。“进去。”押解的校尉推了她一把,掌心的老茧刮过她的胳膊。苏芮踉跄着撞进门框,抬头便看见陆沉舟正站在书架前,玄色披风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些许灰尘在油灯下飞舞。这值房比她想象的更小,三面墙都立着沉木书柜,柜门上贴着泛黄的标签:“红蜡案·卷宗三”“周府人证录”“钦天监协查文书”。最显眼的是桌案上的青铜灯台,三只灯盏里的烛火跳得正烈,把陆沉舟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尊沉默的阎罗。“永定河下游,具体哪个石缝?”陆沉舟转过身,手里捏着那片染血的布,指尖在云纹刺绣上反复摩挲。他没坐,后背抵着书架,书架上的卷宗被压得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你说看见穿同款衣裳的女子坠河,她左手还是右手攥着红蜡?”苏芮的心猛地一跳。她只知道周明玥死时握着红蜡,却没料到陆沉舟会问得如此具体。她赶紧低下头,装作回忆的样子抠着指甲缝里的泥:“左手……好像是左手。那天风大,吹得她袖子直晃,红蜡的火苗歪歪扭扭的……”“哦?”陆沉舟突然轻笑一声,笑声里淬着冰,“永定河下游那段是直角弯,那日刮的是西北风,按你说的位置,她袖子该往东南飘才对。”他向前迈了一步,油灯的光晕落在他眉骨上,投下片阴翳,“再说这布——内造妆花缎的经纬密度是二十八根一寸,你捡的这片却只有二十五根。”苏芮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算错了,错在低估了陆沉舟对细节的敏感。现代的陆沉舟能从一滴血的形态推断出凶器类型,古代的他自然也能从风向和布料密度里找出破绽。“小、小的记错了……”她赶紧改口,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许是西南风?小的分不清风向……”陆沉舟没再追问,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卷宗,“啪”地拍在桌上。封皮上的“周明玥尸检录”几个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可知这布的主人是谁?”他突然问,目光像钩子似的盯着苏芮,“她叫苏芮,是钦天监裴世卿的门生,三日前坠河,至今尸骨无存。”苏芮的呼吸猛地顿住。他果然知道“苏芮”的身份!她故意咬着嘴唇,露出茫然又惶恐的神情:“小的不知……小的只是个讨饭的,哪敢打听官爷的事……”“不敢打听?”陆沉舟突然提高了声音,一脚踹在桌腿上,桌上的青铜灯台晃了晃,险些翻倒,“那你为何偏偏在本官回衙的路上‘摔倒’?为何这布片上的血迹边缘,有新鲜的泥土——像是刚从石缝里挖出来的?”他步步紧逼,身上的寒气几乎要将苏芮冻僵。她忽然想起现代的陆沉舟审讯时,也总这样用气势压垮对方的心理防线。“大人饶命!”苏芮“噗通”一声跪下,膝盖砸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是有人让小的这么做的!他给了小的一贯钱,说把布片‘掉’在您面前,就能保小的活命!”陆沉舟的眼神变了变,指尖的布片被捏得发皱:“谁?”“小的不知道他是谁……”苏芮故意往地上磕了个响头,额角撞出片红印,“那人蒙着脸,说话有股杏仁味,左手缺了根小指……”她在赌。赌红蜡案背后有第三方势力,赌陆沉舟也在怀疑此案并非简单的凶杀。而“杏仁味”和“断指”,是她从现代卷宗里看来的——那是二十年前一桩悬案的凶手特征,她猜古代的时空里,或许也有这样一个人。陆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转身,从书架最上层抽出个落满灰尘的木盒,打开时里面飘出股霉味。“是这样的断指吗?”他举起一张泛黄的画像,画上的人手握红蜡,左手果然缺了小指。苏芮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猜对了!“像……好像是……”她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目光却死死盯着画像上的红蜡——烛身上刻着北斗七星,和周明玥手里的一模一样。陆沉舟突然将画像扔在她面前:“这是永乐十二年的红蜡案凶嫌,当年负责此案的锦衣卫,是你说的‘杏仁味’的人——前北镇抚司指挥佥事,赵珩。”他的声音低沉如雷,“而周明玥的母亲,是赵珩的亲侄女。”苏芮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如此!周府丫鬟恐惧的,根本不是外人,而是与自家沾亲带故的赵珩!“现在,”陆沉舟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还想说是巧合吗,‘阿芮’?”他突然叫出她刚才随口编的名字,苏芮的后背瞬间绷直。她抬起头,撞进陆沉舟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忽然明白了——这人从一开始就没信过她的鬼话,他在等她自己露出破绽,等她说出赵珩的名字。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照亮了陆沉舟虎口那道新月形疤痕。苏芮看着那道疤,突然想起现代的陆沉舟曾说:“所有的巧合,都是人为的必然。”她知道,自己必须抛出更多筹码了。“小的还知道,”苏芮的声音突然稳了下来,不再发抖,“周小姐房里的铜镜,被人换过。”陆沉舟的眼神猛地一震。这是尸检录里没记载的细节,是他刚刚从周府老仆口中问出的隐秘。苏芮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勾起嘴角。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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