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约

书名:博君一肖前世:元萧相随与共
作者:3+2等于几

雍王府内室·午后

“臣萧赞,拜见庄妃娘娘,拜见雍王殿下。”萧赞躬身行礼。

“快起身!”庄妃立刻离座,几步上前扶住他的手臂,“今日只有家人,何须如此生分?叫我姑母便是。子深是你表兄,更无需虚礼。”她保养得宜的手指将萧赞按坐在锦凳上,“听闻中书省诸事繁剧,难得你有心,还记挂着来看子深。”

萧赞微微一笑,浅淡得如同水痕:“表兄大病初愈,身为弟亲,理当前来探望。不知表兄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元寂牵动嘴角,发出几声压抑的轻咳:“劳阿赞挂念…已无性命之忧,只是沉疴初愈,尚需…时日将养。”

寒暄间,汤药的气息仿佛越发浓重,沉沉压在心头。庄妃状似无意地挥退了左右侍立的宫人,厅堂之内骤然空旷,她指尖缓缓摩挲着茶盏边缘,青瓷刮出细微刺响,突兀地刺破了表面的宁静。

“子深这些年……真是受苦了,老天有眼,总算熬过来了。”她话锋一转,眼神倏地锐利起来,投向萧赞,“如今身子骨硬朗了,有些事儿,也该重新拾掇起来了。咱们萧家啊,血脉相连,根在一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阿赞,你是聪明人,有些旧约旧盟,时移世易,是不是也该……重新思量思量了?”

萧赞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缓缓撇开浮沫:“姑母此言甚是。表兄康健,实乃天家之福,社稷之幸。”他轻轻啜了口茶水,语气平和如常,“至于旁的事……事关社稷根本,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自有陛下圣心独裁。”他仿佛全然未听懂那言外汹涌的暗流。

“呵,”庄妃鼻息里溢出一声短促的冷笑,茶盏重重顿在案上,茶水溅出几滴,“这里并无外人,何必还要跟姑母打这哑谜?”她身体前倾,眼中温情尽褪,只剩下赤裸的逼问,“难不成你真跟那个不成器的洛王,那个放浪形骸的元子攸,处出什么见不得人的真情来了?你真要帮着他,不顾根本,背弃宗族?来对付你嫡亲的表兄?”

萧赞抬起眼,眸光清澈坚定,直视着庄妃咄咄的目光,唇齿间清晰地吐出四个字:“那又如何?”

“你……”庄妃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手指颤抖着抬起指向萧赞,声音陡然尖利凄厉,“好!好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萧家的骨血,竟成了这般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连自己的根都忘了么?你还记不记得你姓萧!你的荣华富贵都是谁给的?!”

萧赞神色坦然,并无半分动摇,亦无言语。

这无声的默认如同火上浇油。庄妃猛地站起,胸膛剧烈起伏:“果然!大哥当年说得一点没错!你这颗心就是冰做的!天生冷血无情!连亲生母亲都能见死不救的孽障,我竟还对你存了指望?真是……可笑至极!”

闻言,萧赞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僵,杯沿离唇寸许,再也递不上去。

“母妃。”元寂终于开口,瞬间截断了庄妃所有的歇斯底里,“您累了,回宫休息吧,让儿臣与表弟单独说几句体己话。”

庄妃剧烈喘息着,狠狠剜了萧赞一眼,带着满腔不甘和怨毒,拂袖而去。殿门沉重的闭合声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如同一声呜咽的丧钟。

空旷的室内只剩下元寂和萧赞,元寂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沉水香和某种阴冷草药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四肢。

元寂缓缓站起身,锦袍无声垂落。他一步步逼近,那眼神灼烈无比。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贪婪地抚向萧赞如冷玉般的脸颊,气息灼热地扑在萧赞耳畔:“好了阿赞…只剩我们了…”

萧赞猛地后退一步,避开那令人作呕的触碰:“该说的话,我已言尽。烦请表兄往后,莫要再唤‘阿赞’二字。”

元寂脸上的神色骤然扭曲,方才那点伪装的平静被彻底撕碎,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阴鸷狠厉,他猛地欺身而上,速度快如鬼魅,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萧赞的脖颈,拇指甚至恶趣地按压着他的喉结。

“呵,”元寂从齿缝里挤出冷笑,他五指收拢,感受着掌下脖颈的脉动,“才认识多久?还真把他当成心头肉了?连我唤你的名儿都成了他的专属?嗯?我的阿赞,你告诉我啊。”

强大的压迫感瞬间袭来,窒息如同冰冷的潮水漫上头顶。然而萧赞脸上却没有半分恐惧,他迎着元寂那双扭曲疯狂的眸子,一字一句,清晰异常:

“是。我爱他。只爱他。”

扼住喉咙的手力道骤然加剧,指节发出可怖的摩擦声,萧赞的脸迅速褪去血色,颈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元寂骤然松开手,力道之大,让萧赞猝不及防地踉跄倒退几步,扶住了冰冷的雕花廊柱才勉强站稳,急促地喘息咳嗽起来,白皙的颈项上赫然留下几道深紫色的指痕,如烙印般刺目。

“咳咳……”萧赞喘息稍定,抬起手背擦过唇角,缓缓开口:“表兄,你当初为何装病?”

元寂正盯着自己刚刚差点扼死对方的手指,听到这质问,身体猛然一僵。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的疯狂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阴冷的玩味。他忽然咧开嘴,喉咙里滚出一串低沉而诡异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阵阵回音,令人头皮发麻:“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阿赞,”他踱步上前,眼神灼灼,“什么时候开始疑心的?”

“从未深信,”萧赞的声音如同寒冰裂开。

元寂停在他面前,两人鼻尖相距咫尺,他眼底掠过一丝近乎欣赏的笑意,随即又被更深的阴鸷覆盖。“好,好得很。”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声音变得低沉而缥缈,“阿赞可知,我们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是如何坐上这张龙椅的?”他抬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笑容诡异,“弑父夺位,手足相残,这宫墙之内,每一块砖都浸透了污血。”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骄傲,“而我,父皇曾亲口说过,众多儿子里,唯有我最肖似他。这份‘肖似’……是催命符啊!”

他踱开几步,素袍在冰冷的地砖上拖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当年,我羽翼渐丰,手握重兵,在朝中如日中天。可树大招风,老七那个蠢货和他的母族岂能容我?他们日夜在父皇耳边聒噪,说什么‘大皇子深得军心,威势渐重,有昔日陛下之风’……哈哈,‘有陛下之风’?”元寂猛地回过头,“父皇当年是怎么上位的,他自己最清楚!这话传到父皇耳中,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萧赞默然,宫廷残酷的制衡之道他自然明白。功高震主,本就是取死之道。

“装病?”元寂发出一阵神经质的低笑,肩膀耸动,“那是我在悬崖边上唯一能抓住的藤蔓,只有彻底‘病入膏肓’,病到再也不可能威胁到那张龙椅,病到让父皇和老七都觉得我这条命随时会断……我才能活下来!”

“那为何连萧家也瞒?”萧赞沉声质问。

“我要的,就是所有人最真实的恐惧、动摇、算计。唯有如此,本王这场病的分量才够足,七弟的得意才够真,萧家若知内情,演戏怎会滴水不漏?”他顿了顿,目光再次黏在萧赞脸上,“我机关算尽,算漏了天,算漏了地,”他一步步再次逼近萧赞,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唯独没算到……我的阿赞,竟会对我那个最不成器的、只知饮酒作乐、眠花宿柳的九弟……动了真心!”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他算什么东西?他也配?!”

嘶吼声中,元寂的目光猛地被萧赞腰间一抹温润的光泽攫住——那是枚青玉雕成的兔子,小巧玲珑,憨态可掬,雕工却略显拙朴稚嫩。

“是他刻的?”元寂眼中血丝暴凸,五指成爪,凶狠地朝那玉兔抓去。

萧赞猛地侧身旋步,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劲风,右手精准地护在了腰侧,紧紧按住了那枚小小的玉兔。

“呵……呵呵……”元寂的目光从萧赞护玉的手,缓缓移到他那双依旧清冷坚定的眼睛上。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轻微耸动,那笑声初始低沉压抑,如同闷雷滚过云层,旋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最终演变成一场歇斯底里的狂笑。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浑身颤抖,踉跄着跌坐回软榻上,笑得眼泪都渗出了眼角。

“是他的东西!我猜得没错!果然是他送你的!”元寂一边狂笑,一边指着萧赞,指尖因激动而剧烈颤抖,“阿赞啊阿赞,你竟如此在意他,在意到连一件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都视若珍宝?!”他猛地收住笑,脸上瞬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阴鸷与毁灭欲,目光如同毒蛇的蛇信,舔舐着萧赞苍白的脸,“既然你这么宝贝他,想必对他小时候的事……也极感兴趣吧?”他语气轻佻,带着恶意的引诱。

“他小时候怎么了?”萧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萧赞心头,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元寂满意地看着萧赞眼中极力掩饰的紧张。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在榻上,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慢悠悠地,如同在品味最上等的美酒,开始讲述往事。

“我那九弟啊,小时候就是个倔种,也是个傻种。明明生了一张那么漂亮的脸蛋,又有点小聪明,偏偏不懂得藏拙,惹得我那七弟看不顺眼。”他眯起眼睛,仿佛沉浸在回忆里,“其实七弟起初并不讨厌他,是我……一点点在他耳边煽风点火。我说,小九那个样子,父皇多看了他几眼呢。我说,小九那篇文章,连太傅都夸有灵气呢。我说,小九骑马射箭也学得快,不像有些人……蠢笨如猪。”他轻笑起来,带着恶毒的快意,“嫉妒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自己疯狂滋长。七弟看九弟的眼神,很快就变了。”

萧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指尖更冷了。

“后来啊,”元寂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液,缓缓流淌,“有一次,宫里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约好,夜里偷偷溜出去,到城郊的邙山去看什么‘天灯’。当然,是我提议的。”他瞥了萧赞一眼,欣赏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那天夜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风也刮得紧。七弟和我,自然都没去。只有我那傻乎乎的九弟……真去了。”

元寂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我们在山上,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等他冒着雨到了约定的地方,几个早就埋伏好的健仆就扑了出去……哦,放心,不能把人打死,毕竟是皇子。但打断几根骨头,打得他一身是血,皮开肉绽,还是可以的。”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在谈论碾死一只蚂蚁,“打完后,那群人便按照吩咐,将他独自丢在了那漆黑一片、荒无人烟的半山腰上。”

“你知道最有趣的是什么吗?”他凑近萧赞,声音压低,“那群人打完要走,你那心尖上的宝贝,竟然像条狗一样,拖着满身的伤,爬过去抱住其中一人的腿……”元寂忽然模仿少年卑微、破碎的哭腔“‘别……别走…求你们……打我…打多久都行…别留我一个人……我怕……求求你们……别留我一个人……’哈哈哈……多贱啊!被打得半死,还求着人留下。阿赞,你说,他是不是天生就骨头软?”

萧赞的身体晃了晃,如同寒风中的芦苇。他仿佛看到那个小小的子攸——浑身是血,衣衫褴褛,一条腿以诡异的角度拖在泥泞里,五指深深抠进泥地,一寸寸向前爬行,沾满泥浆和血污的脸上,只剩下无边无际、能将人溺毙的恐惧。那嘶哑的哭喊,穿透元寂恶毒的话语,直直撞进萧赞的耳膜,在灵魂深处疯狂回荡。

“他怕黑啊——”

“你们怎么敢——?!”

萧赞眼底赤红一片,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元寂从那张铺满洁白狐裘的软榻上揪了起来,元寂猝不及防,被他拖拽得一个趔趄。

“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萧赞的胸膛剧烈起伏,攥着衣襟的手因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锦缎里。元寂被他揪着领口,呼吸有些困难,脸上却不见丝毫恐惧,反而在最初的错愕后,涌上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他看着萧赞因他而燃烧而失控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狂热的光芒,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扭曲的笑意。

“呵……这就心疼了?”元寂的声音带着戏谑的喘息,那笑意在萧赞的怒火中愈发刺眼,“阿赞,心疼他的痛,怎么不听听他后来的甜呢?”

萧赞猛地将他往榻沿狠狠一掼,元寂的后腰撞上坚硬的紫檀木榻沿,闷哼一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分,但那双眼中的疯狂却更盛了。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不顾疼痛,继续说道:

“没想到啊……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我那九弟还真拖着那断腿,浑身湿透、一身血污污泥,像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小鬼一样,”元寂的声音刻意放缓,如同凌迟,“爬回了宫门!啧啧,那模样,连守门的禁卫都吓得差点拔刀。”他低低笑起来,带着残忍的快意,“之后?自然是发了好几天的烧,人都烧糊涂了。我去看他……”

“真是傻得可怜。我不过是挤出几滴眼泪,说了几句‘哥哥也是被人蒙蔽,一时糊涂,心疼死了’,他居然……就原谅我了!还挣扎着跟我说,‘大哥别难过,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元寂模仿着幼年元疏虚弱的声音,那腔调充满了恶意的嘲讽。“多乖啊……你说是不是?更乖的是,”他眼中闪烁着极端残忍的光芒,如同欣赏一件得意之作,“我特意给他带了热气腾腾、刚出锅的早点,他饿坏了,吃得狼吞虎咽,一个劲儿地说好吃,谢我呢……呵呵呵……阿赞,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元寂凑近萧赞煞白的脸,一字一顿:

“那是……御膳房角落里,扔了快两天没人要的、已经发馊的残粥!我只是……让人烧热了而已!他吃得可欢了——哈哈哈——!”

最后那一声尖锐刺耳的狂笑,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彻底斩断了萧赞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萧赞的武功极高,此刻盛怒之下出手,更是快如奔雷,重若千钧。第一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砸向元寂那张扭曲狞笑的脸。

“砰!!”

元寂根本来不及反应,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躲。那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颧骨上。他猛地摔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口鼻鲜血狂涌,眼前金星乱冒,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剧痛让他一时发懵。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痛呼,萧赞的身影已如附骨之疽般再次降临。

萧赞一把揪住元寂染血的衣襟,将他半个身体狠狠提起,随即如同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般,抡臂将他重重砸向一旁沉重的青铜仙鹤香炉。

“哐啷——”震耳欲聋的巨响,仙鹤长颈应声而断,香灰如同死亡的尘埃漫天扬起。元寂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弹开,翻滚着撞在另一侧的博古架上。价值连城的玉器、瓷器如同脆弱的冰晶般纷纷坠落摔碎,发出连绵不绝的哀鸣,碎片迸射。

“唔……咳咳……”元寂蜷缩在满地狼藉之中,剧痛撕扯着他每一根神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他沾满鲜血的嘴角却咧开一个更大的、极其扭曲的笑容,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打啊!阿赞!你为他打我……用力!再用力打我!”他嘶吼着,眼中燃烧着毁灭般的火焰,“你的手……碰到我了……哈哈哈……你为我染血了!阿赞!”

萧赞无视他癫狂的言语,一步步踏过碎裂的珍宝,走到元寂蜷缩的身体旁,高高抬起脚,那双云纹官靴的冰冷鞋底,朝着元寂的胸口,狠狠跺下。

“噗!!”

像是沉重的沙袋被击穿,元寂的身体猛地弓起,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他破碎的锦袍,也染红了萧赞冰冷的鞋尖。整个大殿死寂一片,只剩下元寂如同破败风箱般的痛苦喘息,和萧赞压抑到极致的、沉重如同擂鼓的呼吸声。

萧赞缓缓收回脚,靴底沾染的粘稠鲜血在冰冷的地砖上拖曳出一道刺目的痕迹。看着元寂这副痛苦不堪、尊严扫地的模样,萧赞心中那焚天的怒火并未平息,他要将这个恶魔曾经施加在子攸身上的痛苦,百倍千倍地偿还回去。

作者说

谁懂我写赞赞平静的说出“那又如何”到时候我都感觉他跟他家子攸学坏了,会怼人了。其实我们赞赞有时候也是能动手就懒得废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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