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书名:重生之将门殊色
作者:烛影摇红袖

镇北侯府的朱漆大门在身后沉沉合上,将外间的纷扰与恶意暂且隔绝。季云衿扶着碧玉的手下了马车,步履略显虚浮地穿过熟悉的回廊。檐下的风灯在暮色中摇曳,将她失了血色的脸庞映得明明灭灭。

廊下当值的丫鬟婆子见她归来,纷纷垂首行礼,却都敏锐地察觉到大小姐周身笼罩着一层不同往日的冷寂之气,比平日更显疏离,无人敢贸然开口。

“小姐,”碧玉扶着她,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担忧,“您脸色很不好,先回房歇息吧?”季云衿却摇了摇头,声音低而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先去母亲那里问安,莫让她起疑。”

主院内灯火通明,透着暖意。母亲沈氏并未如往常般在绣花或看账,而是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手中虽拿着一卷书,目光却有些游离,显然是在等她。一见女儿进来,她立刻放下书卷起身。

“衿儿回来了?”沈氏迎上前,温柔地拉住女儿的手,仔细端详她的脸色,柳眉微蹙,“怎的这般模样?可是在花宴上受了委屈?还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她的关切溢于言表,指尖温暖,轻轻抚过季云衿微凉的腕间。季云衿心头一涩。母亲性子柔善,前世直至家族倾覆,都未能看清至亲的蛇蝎心肠,最终郁郁而终。

重活一世,望着母亲依旧温婉却难掩担忧的眉眼,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反手轻轻握住母亲的手,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母亲别担心,女儿没事。”

她引着母亲重新坐下,自己也在旁边的绣墩坐了,语气尽量放得轻松,“只是今日人多喧闹,又饮了几杯果子酒,有些头晕罢了。郡主府景致极好,姐妹们也都和善,玩得甚是开心。”

她轻描淡写,只拣了些花宴上的风物景致、各家小姐的衣着头面等无关痛痒的闲话来说。沈氏仔细听着,见她言笑如常,虽觉女儿眉宇间那丝倦意挥之不去,也只当她是真累了,便温声道:“既是累了,便好生歇着。我让厨房炖了燕窝,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

正说着,外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是季凛回来了。

他换了常服,眉宇间带着一丝军务劳顿的疲惫,但见到妻女,神色便柔和下来。

“在说什么呢?”他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女儿,同样敏锐地停顿了一下,“衿儿脸色似乎不大好?”

沈氏忙道:“说是玩累了些。侯爷也劝劝她,往后若是不耐烦那些热闹,少去些也无妨的,身子要紧。”

季云衿趁机起身,为父亲斟了杯热茶,状似无意地轻声道:“劳父亲母亲挂心,女儿真的无碍。只是今日在园中,见几位公子投壶,本是雅事,却不知为何,兵部李侍郎家的公子似乎格外争强好胜,力道猛得很,箭矢竟好几次飞溅到场外,险些伤了人,着实吓了好几位小姐一跳。”

她微微蹙眉,露出的满是不解与后怕,“听闻李家公子也在羽林卫任职,怎的如此……不知分寸?”

季凛闻言,刚端起的茶杯顿在了半空,浓眉骤然锁紧,虎目中掠过一丝厉色:“李炳家的那个小子?”他冷哼一声,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弓马功夫稀松平常,性子却暴躁易怒,最是沉不住气!仗着家里那点权势,在羽林卫挂了个闲职,平日里只知逞强斗狠,结交些狐朋狗友,不成器的东西!竟敢在郡主花宴上如此放肆!”

沈氏听得心惊,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拉住女儿的手:“竟有这等事?衿儿,你没被冲撞到吧?日后这等场合,定要离那些鲁莽之人远些才好。”她语气温软,却带着真切的忧虑。“母亲放心,女儿站得远,并未被波及,只是替旁人后怕。”

季云衿温顺应答,心下却冰冷一片。父亲的反应印证了她的猜测,李锐此人,性情暴烈,极易被人煽动利用。

又闲话片刻,季云衿方借口倦怠,告退回院。回到栖云苑,她立刻屏退寻常伺候的丫鬟,只留碧玉一人。

“碧玉,”她声音压得极低,神色冷凝,“现在便去,寻个由头,去找门房当值的刘嬷嬷。”

碧玉精神一振,立刻凑近:“小姐吩咐。”

“刘嬷嬷有个侄儿,在前街那家‘清风茶楼’做伙计,平日里最爱听南来北往的客人闲聊,消息灵通。”季云衿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你带些银钱去,只说是我想听听外头的新鲜趣闻,尤其留意……今日赴了花宴的各家公子们,散席后可有什么说道。重点打听兵部侍郎李家公子,以及……柳家表少爷柳文轩的近况。记住,说话要自然,只当是寻常好奇,绝不可让人疑心到我们头上。”

碧玉重重应下:“奴婢明白!定会小心行事!”

碧玉领命而去后,屋内只剩季云衿一人。烛火噼啪一声轻响,在她沉静的眸子里跳动。她并未去动那几本兵法国策,此刻心绪未定,强看也无益。她只是静静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窗棂上缓缓划过。

李锐……柳文轩……柳依依……

那支箭,绝非偶然。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轻而急的脚步声。

碧玉回来了,气息微促,眼中却闪着光。

“小姐,”她几乎是蹑手蹑脚地关好门,快步走到季云衿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打听到了!”

季云衿抬眸,目光沉静地看向她。

“刘嬷嬷的侄儿说,今日花宴散后,确实有些闲话。”碧玉语速很快,却条理清晰,“有人说,瞧见李家的马车在离郡主府不远的一条僻静巷口停了好一会儿,李公子下车后,似乎与车里的人争执了几句,面色铁青,很是难看的样子。但因离得远,又隔着车帘,没看清对方是谁,只隐约觉得那马车不甚起眼,不像是高门大户的规制。”季云衿眸光一凝。争执?

“还有,”碧玉继续道,声音更低,“他说前几日,确有人看见李公子与柳家表少爷柳文轩,在城西的聚贤酒楼二楼雅间里一起吃酒,关了门说了许久的话,出来时两人勾肩搭背,看起来熟稔得很。”

柳文轩!果然与他脱不了干系!季云衿指尖微微收紧,心底那片冰冷的恨意再次翻涌上来。

“刘嬷嬷侄儿还说了什么?关于李锐平日?”

“他说李公子脾气大是出了名的,但近来似乎尤其烦躁些。对了,他还提了一句,说大概半月前,李公子曾在西郊马场与人赛马,输了之后当场发作,差点动了手,后来是被人劝下的。”

“足够了。”

季云衿语气平淡,心底却已波澜暗涌。

易怒,暴躁,近日常与柳文轩接触,花宴后与人争执……线索虽碎,却已隐隐指向某个方向。

她取出一个小银锭递给碧玉:“把这个赏给刘嬷嬷侄儿。告诉他,日后若再听到什么关于各家公子动向的新鲜事,尤其是与东宫、柳家有关的,尽可来告诉你,我另有重赏。”

“是!”碧玉接过银子,慎重地收好。

屋内重归寂静。

季云衿独自走到书案前,并未点灯,任由月光透过窗纱,在案上投下一片清辉。她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却久久未落。

柳文轩……那个纨绔子弟,他的弱点会是什么?

好赌?贪杯?还是……另有所图?

夜色浓重,将她纤细却挺直的身影完全笼罩。

窗外的风似乎更冷了些,吹得窗纸窸窣作响。

她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就此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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