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
晚上七点,公寓的智能门锁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玄关处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晕漫过大理石地面。萧烬渊正倚在沙发里翻杂志,指尖却无意识地把杂志边缘捏出了细密的褶皱。听见动静,他猛地抬头,杂志“啪”地掉在地毯上——
沈疏白拎着公文包站在门口,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颈间,白大褂搭在臂弯,眉眼间还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混着倦意。
“回来了?”萧烬渊站起身,声音比平时低哑几分,像是久未开启的旧磁带,带着点生涩的急切。
沈疏白换鞋的动作顿住。他看着男人快步走过来,皮鞋跟敲在大理石上的声音格外清晰。萧烬渊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另一只手抚上他脸颊,指腹重重蹭了蹭他眼尾的薄红——那是长时间戴口罩勒出的压痕。
“累不累?”他问,喉结上下滚动,“医院人多吗?有没有好好吃饭?”
沈疏白摇头,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先吃饭。”萧烬渊拽着他往餐厅走,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我炖了莲藕排骨汤,温在锅里。还有你爱吃的糖醋小排,凉了我就再热一遍……”
“烬渊。”沈疏白打断他,声音里带了点无奈的笑,“我今天才刚下班,不饿。”
“不饿也得吃。”萧烬渊把他按在餐桌主位,转身从厨房端出砂锅,青瓷碗底磕在桌布上发出清脆的响,“你昨天说胃不舒服,医生说要按时吃饭。”他盛汤时,手腕微微发抖,汤勺磕在碗沿,溅出两滴琥珀色的汤汁。
沈疏白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男人穿着他常穿的浅灰家居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和淡青色的血管。厨房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发梢,将碎发染成蜜色——这是沈疏白第一次发现,原来萧烬渊认真做饭时,眉眼会软成这样。
“小心烫。”萧烬渊把碗推到他面前,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对面,托腮盯着他喝汤。汤勺碰着碗沿的轻响里,他忽然开口:“今天……没打电话给我。”
沈疏白喝汤的动作顿住。他记得早上出门前,萧烬渊还在他耳边念叨“别总闷在医院,有空给我发消息”,但他忙起来确实忘了。手机静音扔在包里,此刻掏出来一看,确实没有萧烬渊的消息——他大概是不愿打扰。
“抱歉。”沈疏白放下碗,“今天门诊量太大,还有个急诊病人……”
“我不是怪你。”萧烬渊打断他,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我是说……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二十四个小时,我只见到你三个小时。”他低头搅着汤勺,声音越来越低,“我在家等你,看钟表走到十点,十一点,十二点……后来干脆搬了电脑来客厅,对着监控看你在医院走廊走路的样子。”
沈疏白心头一紧。他知道家里装了监控,是萧烬渊说“怕你加班太晚不安全”,但他从没想过对方会盯着看这么久。
“你看什么?”他轻声问。
“看你给小朋友听诊。”萧烬渊抬眼,眼底浮起点笑意,“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你给她听心跳时,她偷偷亲了你手背。”
沈疏白愣住。那是下午三点的事,他当时忙着写病历,根本没留意。
“还有。”萧烬渊继续说,“你给老奶奶量血压,她拉着你的手说‘小伙子手真暖’,你耳朵红得像烤虾。”
沈疏白耳尖瞬间发烫。他低头扒饭,掩饰似的加快了速度。
“后来我看你进手术室。”萧烬渊的声音放得更轻,“我在监控室坐立不安,手机攥得发烫,生怕你出什么事……”他忽然抓住沈疏白的手腕,指腹按在他腕间的脉搏上,“你出来时满头汗,我数了,心跳快得离谱。”
沈疏白这才注意到,萧烬渊自己的手背上全是细密的汗。他把另一只手覆上去,能摸到对方掌心的潮湿。
“对不起。”他轻声说,“以后我尽量……”
“不用尽量。”萧烬渊打断他,拇指摩挲着他腕骨,“以后你下班,我都在家等你。或者……”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沈疏白的,“你带我去医院,我在办公室等你。”
沈疏白抬头看他。男人眼里泛着水光,像被雨淋湿的狼,明明是自己黏人,却委屈得像被抛弃的小孩。
“好。”他鬼使神差地应了,“明天带你去医院。”
萧烬渊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着的灯芯。他伸手将沈疏白拉进怀里,下巴搁在他肩窝,闷声说:“说话算话。”
沈疏白能感觉到他胸膛里剧烈的心跳,一下下撞着自己的后背。男人身上熟悉的雪松香裹着他,混着排骨汤的甜香,形成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饿不饿?”萧烬渊突然问,“要不要再吃点?”
“饱了。”沈疏白轻笑,“你做的汤很好喝。”
“那……”萧烬渊的手开始在他后背游走,“陪我看会儿电视?”
“好。”
“或者……”萧烬渊的指尖勾住他衬衫纽扣,一颗一颗解开,“洗澡?”
“萧烬渊。”沈疏白按住他作乱的手,“先把头发吹干。”
“哦。”萧烬渊乖乖松开手,却没离开,反而整个人贴上来,像块膏药似的,“那你陪我吹头发。”
浴室里雾气氤氲。沈疏白站在萧烬渊身后,举着吹风机帮他吹头发。男人的发质偏硬,吹干需要耐心,他举着吹风机的手渐渐发酸,却被萧烬渊攥住手腕。
“我自己来。”萧烬渊接过吹风机,却没动手,反而把沈疏白转过来面对自己,“你帮我吹。”
“为什么?”沈疏白无奈。
“因为你吹头发时,会哼歌。”萧烬渊低头看他,眼尾微挑,“上次你给我吹头发,唱了《月亮代表我的心》,跑调跑得厉害。”
沈疏白耳尖发烫:“那是……你不许动,头发扫到我脸了。”
“我不动。”萧烬渊乖乖站着,任由沈疏白举着吹风机,自己伸手环住他腰,把脸埋在他颈窝里,“你唱,我听。”
暖风裹着洗发水的清香吹过,沈疏白鬼使神差地哼起歌。跑调的旋律里,他感觉到萧烬渊的呼吸越来越重,手臂收得更紧,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停。”萧烬渊突然按住吹风机,“别唱了。”
“怎么了?”
“你一唱歌,我就想亲你。”萧烬渊低头吻住他唇角,舌尖舔过他唇上的水光,“现在能停吗?”
沈疏白没说话,只是抬手勾住他后颈。这个吻缠绵而潮湿,混着洗发水的甜橙味和吹风机的暖风,从浴室蔓延到卧室。
床头灯被调成暖橘色,沈疏白趴在萧烬渊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男人指尖轻轻拨弄他散在枕上的发丝,忽然开口:“今天在医院……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沈疏白失笑,“都是同事。”
“那……”萧烬渊的手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把,“那个小护士,总爱往你身边凑的那个?”
沈疏白想起来了,是住院部新来的实习护士,总爱找他问问题,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她问我关于糖尿病患者的饮食建议。”
“然后呢?”萧烬渊的声音沉了几分。
“然后我给她列了张单子。”
“就这些?”
“就这些。”沈疏白抬头看他,“你吃醋了?”
萧烬渊没说话,只是低头咬住他耳垂。疼痛混着酥麻感传来,沈疏白缩了缩脖子,却被他抱得更紧。
“下次不许对她笑。”萧烬渊闷声说,“只许对我笑。”
“好。”沈疏白摸了摸他泛红的耳尖,“只对你笑。”
萧烬渊这才满意,手指卷着他发尾把玩:“还有那个张医生,总爱拍你肩膀的。”
“他是主任,我刚进科室时他带过我。”
“那他今天拍你肩膀,拍了多久?”
“两分钟。”
“下次不许让他拍。”萧烬渊的语气像个护食的小兽,“我拍,好不好?”
沈疏白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忽然觉得好笑。他翻身把萧烬渊压在下面,手指戳着他心口:“萧烬渊,你多大了?”
“二十九。”男人坦然回答,却反手攥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唇上,“怎样?”
“怎样?”沈疏白重复,“你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那也是你的小孩。”萧烬渊突然翻身把人压回去,膝盖抵进他腿间,“你要管我一辈子。”
沈疏白看着他眼里翻涌的占有欲,心跳漏了一拍。他伸手抚过萧烬渊的脸颊,指腹擦过他眼下的青黑——看来男人今天真的没怎么睡。
“以后不许熬夜等我。”他说,“我回家晚的话,你先睡。”
“不睡。”萧烬渊抓住他的手按在胸口,“等你,比睡觉有意思。”
沈疏白没再说话。他低头吻住萧烬渊的唇,这个吻比刚才更缠绵,带着安抚的意味。他能感觉到男人的手指在他背上轻轻抓挠,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床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沈疏白迷迷糊糊要睡时,听见萧烬渊在他耳边低声说:“明天……带我去你医院。”
“好。”
“后天……去我家。”
“萧烬渊。”
“大后天……去见我父母。”
沈疏白猛地睁眼。黑暗中,萧烬渊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星火。
“你……”他有些慌乱,“怎么突然……”
“我想让所有人知道。”萧烬渊的手指抚过他眉骨,在泪痣处流连,“你是我的。”
沈疏白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忽然觉得心跳如擂鼓。他伸手环住萧烬渊的脖子,把脸埋进他颈窝:“好。”
窗外的月光渐淡,卧室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萧烬渊的手臂收得更紧,像是要把沈疏白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这一刻,他终于觉得,这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的等待,都值了。
凌晨两点,沈疏白被渴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萧烬渊还保持着抱着他的姿势,下巴搁在他发顶,呼吸均匀。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男人脸上镀了层银边,连睫毛上的细小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沈疏白轻轻动了动,萧烬渊立刻醒了。他低头吻了吻沈疏白额头,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渴了?”
“嗯。”
萧烬渊松开他,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里时,指尖轻轻擦过他唇瓣:“慢点喝。”
沈疏白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舒服得眯起眼。他看着萧烬渊重新躺回身边,手臂立刻环上来,把他往怀里带了带。
“再睡会儿?”萧烬渊问,下巴抵着他发顶。
“嗯。”
黑暗中,萧烬渊的声音闷闷传来:“今天……有没有想我?”
“想了。”沈疏白坦然回答,“在手术台上,缝最后一针时,我想你。”
“真的?”
“真的。”沈疏白摸了摸他胸口,“你心跳变快了。”
萧烬渊低笑一声:“那是,我一想到你,心跳就停不下来。”
沈疏白没再说话。他转头看向窗外,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而他知道,无论这一天会发生什么,只要有萧烬渊在身边,他就有了最坚实的依靠。
怀里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伸手搂住他脖子,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以后每天都要这样。”
“好。”
晨光渐起,卧室里弥漫着温暖的气息。萧烬渊的呼吸再次变得均匀,沈疏白却没了睡意。他低头看着男人熟睡的脸,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原来,被人这样深切地想念着、依赖着,是这种感觉啊。
他轻轻调整姿势,让萧烬渊的头枕在自己臂弯里。男人无意识地蹭了蹭,嘴角溢出一声模糊的呓语:“老婆……”
沈疏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低头吻了吻萧烬渊的额头,在心里默默应了声“嗯”。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归巢”这个词,或许就是用来形容他们这样的关系的——无论飞得多远,只要回头,总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在原地等他。
而那个怀抱的主人,正抱着他,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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