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雀
(一)
沈疏白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不同寻常的寂静。
没有窗外早高峰的车流声,没有中央空调细微的嗡鸣,甚至没有阳光——厚重的丝绒窗帘将落地窗完全遮蔽,只有床头一盏暖黄的壁灯在黑暗中投下一小圈光晕。
他动了动,发现身上异常清爽,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衣,连指尖都带着沐浴后的润泽香气。记忆回笼的最后一个片段,是昨晚萧烬渊递给他的一杯热牛奶,味道似乎比平时更醇厚一些,然后……
然后是一片空白。
他撑起身,轻微的晕眩感袭来。卧室的陈设依旧奢华温馨,是他亲手布置的模样,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停滞感。他下床走向门口,手握上门把——纹丝不动。电子锁屏上泛着幽蓝的微光,显示着“已锁定”的字样。
心脏猛地一沉。
“醒了?”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疏白倏然转身。萧烬渊站在卧室与客厅的交界处,背光而立,身形挺拔依旧,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他穿着家居服,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精致的早餐和一杯清水,表情平静,甚至堪称温柔,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沈疏白从未见过的、近乎偏执的暗流。
“烬渊?”沈疏白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确定,“门……怎么了?”
萧烬渊迈步走来,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最近外面不太安全,疏白。”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沈疏白的脸颊,触感微凉,“你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在这里。”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但话语里的含义却让沈疏白遍体生寒。
“休息?在这里?”沈疏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什么意思?你把我锁起来了?”
萧烬渊的眸光暗了暗,上前一步,不容拒绝地握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绝对的掌控意味。“不是锁起来,是保护。”他纠正道,声音低沉而缱绻,仿佛在诉说爱语,“这里最安全,只有我和你。没有人能打扰,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二)
早餐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进行。
萧烬渊像往常一样,细致地帮沈疏白布菜,剔掉鱼刺,将温度刚好的粥推到他面前,甚至拿起餐巾想替他擦嘴角。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温柔,与眼下这诡异的囚禁氛围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沈疏白食不知味,机械地咀嚼着。他试图冷静下来:“烬渊,我们谈谈。医院还有工作,我的病人……”
“已经帮你请了长假。”萧烬渊打断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王副院长亲自批的,说你近期过度劳累,需要静养。”他拿起沈疏白的手机,轻轻放在桌上,“这段时间,外界的一切联系,我都会帮你处理。”
沈疏白看着那部仿佛与世隔绝的手机,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的、周全的计划。
“为什么?”他放下勺子,直视着萧烬渊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潭中找出答案,“就因为昨天那个实习生递给我的论文?还是因为张主任拍了下我的肩膀?萧烬渊,你到底在怕什么?”
萧烬渊的唇角依旧勾着温柔的弧度,但眼底的偏执却汹涌起来。他伸手,指尖缓缓划过沈疏白的下颌线,带来一阵战栗。“我怕。”他低声承认,声音沙哑,“我怕你看他们的眼神,怕你对他们笑,怕你……有一天会发现,世界很大,而我只是其中一个选项。”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沈疏白的下唇,眼神痴迷又脆弱:“疏白,我只有你了。我不能冒任何风险。在这里,你只看得到我,只属于我,不好吗?”
这番扭曲的告白让沈疏白心脏抽紧,愤怒、恐惧、还有一丝可悲的心疼交织在一起。“这不是属于!这是囚禁!”他挥开萧烬渊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微颤,“萧烬渊,你清醒一点!”
被挥开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萧烬渊眼中的温柔瞬间被阴霾覆盖。他猛地攥住沈疏白的手腕,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紧紧箍进怀里。怀抱依旧温暖,却带着不容挣脱的铁箍般的力度。
“我很清醒。”他在沈疏白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语气却冷得吓人,“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清醒地知道,我绝不能失去你。”
他低下头,寻到沈疏白的唇,吻了上去。这个吻不像往常那般带着试探或缠绵,而是充满了掠夺和占有的意味,霸道地撬开他的齿关,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所有权,抹去所有不安的可能。
沈疏白僵在原地,被动地承受着这个令人窒息的吻。直到萧烬渊终于退开,指腹眷恋地擦过他湿润红肿的唇瓣,眼神幽暗:“适应它,疏白。这里就是我们的全世界。”
(三)
白天在一种极度扭曲的平静中度过。
萧烬渊没有去公司,所有事务似乎都通过视频会议和电话处理。他甚至在书房里给沈疏白安排了一个位置——就在他办公桌的对面,阳光最好的地方,铺着柔软的毯子,摆满了他爱看的医学书籍和期刊。
他工作间歇,会抬头看沈疏白,问他渴不渴,饿不饿,需不需要按摩一下眼睛。他会走过来,从身后环住他,下巴搁在他发顶,陪他一起安静地看一会儿书。他甚至播放沈疏白喜欢的古典乐,室内香薰也是他惯用的安神精油。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温馨”,如果忽略那扇始终打不开的门和信号被屏蔽的电子设备的话。
沈疏白试过冷静地沟通,试过沉默地抗议,甚至试过趁萧烬渊接一个重要电话时,试图寻找可能的出口或通讯工具。但这座顶层的“牢笼”被打造得滴水不漏,而他的任何异动,似乎都逃不过萧烬渊的眼睛。
每次他稍有试探,萧烬渊并不会发怒,只是会用那种混合着悲伤和偏执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更紧地抱住他,用更温柔的声音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他做得不够好。这种极致的“温柔控制”比直接的暴力更让人感到无力与恐慌。
傍晚,萧烬渊亲自下厨做了晚餐,全是沈疏白喜欢的菜式。他甚至还开了一瓶红酒,点了蜡烛。
烛光摇曳,映着萧烬渊英俊却笼罩着一层偏执阴影的脸庞。他举起酒杯,眼神温柔得令人心碎:“疏白,为我们第一个完全属于彼此的日子,干杯。”
沈疏白看着杯中晃动的红色液体,没有动。他感到一种深深的荒谬和绝望。
“放我走,烬渊。”他声音干涩地重复着白天说过的话,“你不能这样。”
萧烬渊脸上的温柔笑意淡去。他放下酒杯,绕过餐桌,走到沈疏白面前蹲下,仰头看着他,像一只祈求主人不要抛弃的大型犬,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走去哪里?疏白,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不能去。”
他握住沈疏白放在膝上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轻轻蹭着:“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比任何人都好。你看,今天的一切不都很好吗?没有烦人的工作,没有那些觊觎你的人,只有我照顾你,爱你……”
(四)
深夜,沈疏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假装入睡。他能感觉到身侧的萧烬渊呼吸并未变得均匀,而是始终维持着一种清醒的警惕。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萧烬渊轻轻起身,走了出去。沈疏白悄悄睁开眼,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似乎去了书房。
机会来了?沈疏白的心跳加速。他赤脚下床,悄无声息地走到卧室门边,耳朵贴在门上。外面很安静。他尝试着再次转动门把——依然是冰冷的锁定状态。
他失望地垂下手臂,却无意中瞥到门边的智能控制面板。其中一个按钮似乎是指控窗帘的。他鬼使神差地按了一下。
厚重的窗帘无声地缓缓向两边滑开。
清冷的月光瞬间倾泻而入,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窗外令人震惊的景象——这不是他们平时住的公寓窗外熟悉的城市夜景。窗外是一片静谧的花园,远处是模糊的山峦轮廓,根本不是在市中心!
这是一处他完全不知道的、位于远郊的隐秘房产。萧烬渊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
恐惧瞬间攫住了沈疏白的心脏。他到底被带到了哪里?
“喜欢这里的夜景吗?”萧烬渊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吓了沈疏白一跳。
他猛地回头,看见萧烬渊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倚在书房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沈疏白落在书房的眼镜。他的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晦暗不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我……”沈疏白喉咙发紧。
萧烬渊一步步走近,将眼镜轻轻戴回沈疏白的鼻梁上,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看来你还是不习惯这里的安静。”他轻声说,指尖划过沈疏白的耳廓,“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慢慢适应。”
他揽住沈疏白的腰,将他带离窗边,厚重的窗帘再次缓缓闭合,隔绝了外面那个自由的世界,也彻底隔绝了沈疏白最后的希望。
“睡吧。”萧烬渊将他带回床上,紧紧搂在怀里,手臂环着他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里,“明天,一切都会更好的。”
沈疏白僵在他怀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激烈的心跳和那份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滚烫而扭曲的爱意。他知道,这场以爱为名的囚禁,才刚刚开始。
(五)
第二天,沈疏白在鸟鸣声中醒来——是音响模拟的自然白噪音。
萧烬渊已经醒了,正支着头侧躺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满足和温柔。见他睁眼,立刻送上一个早安吻,轻柔地落在他眉心。
“早上好,我的疏白。”
早餐依旧精致,萧烬渊甚至开始规划起两人在这“与世隔绝”的世界里的日常生活表:几点起床,几点阅读,几点一起看电影,几点他陪他做简单的室内运动……他兴致勃勃,仿佛在规划一场甜蜜的蜜月,而不是一场冰冷的囚禁。
沈疏白沉默地看着他,忽然开口:“我的病人需要复诊,李阿姨的降压药快吃完了,她儿子在国外,只会找我……”
萧烬渊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很快又重新扬起,他舀了一勺粥递到沈疏白嘴边:“会有别的医生接手,他们都会得到很好的照顾。现在,你的首要任务是照顾好自己,还有……”他凑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暧昧的喘息,“让我照顾好你。”
整个白天,萧烬渊的“照顾”无微不至,也无处不在。沈疏白看书,他就坐在旁边处理公务,时不时抬头看他,目光胶着;沈疏白起身倒水,他会立刻接过杯子替他倒好,水温总是恰到好处;甚至沈疏白只是站在窗边(看着那打不开的窗户)发呆,他也会从身后拥上来,细细吻他的后颈,问他是不是闷了,要不要看他新买的投影仪。
他的触碰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具有独占性。一个拥抱,一个亲吻,一次喂食,都像是在一遍遍确认和标注所有权。沈疏白的抗拒在绝对的力量和看似温柔的固执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傍晚,萧烬渊将他抱到沙发上,拿出药箱,要给他手指上一处几乎看不见的倒刺涂药。沈疏白终于忍不住,在他低头时猛地偏开头。
“萧烬渊!够了!”他的声音带着压抑许久的崩溃,“你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萧烬渊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温柔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沉和一丝……被伤害的脆弱。
“到什么时候?”他重复着,声音低哑得可怕,“到你再也不会想离开我,到你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到你的眼睛只看得到我,到你的身体只记得我的触碰……”
他猛地将沈疏白压进沙发里,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不再是温柔的索取,而是带着惩罚和绝望意味的侵占,手指紧紧扣着他的手腕,不容丝毫退缩。
“你是我的……疏白……”他在亲吻的间隙喘息着低语,语气偏执而疯狂,“永远都是……”
(六)
深夜,沈疏白背对着萧烬渊侧躺着,身体因之前的挣扎和那个充满强迫意味的吻而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身后男人的目光依旧灼灼地烙在他的背上。
一只手臂从身后环过来,将他重新捞回那个滚烫而坚硬的怀抱。萧烬渊将脸埋在他颈窝,呼吸粗重。
“疏白……”他低声唤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哀求,“别恨我……我只是……太爱你了……”
沈疏白闭上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像是被这扭曲炽烈的爱意灼伤。愤怒、恐惧、绝望,还有一丝可悲的心疼,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感觉到颈窝处传来一点湿意。
萧烬渊……哭了?
这个认知让沈疏白浑身僵硬。那个永远强势、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竟像个无助的孩子,因为害怕失去而选择了最错误的方式,将自己和所爱之人一同拖入这温柔的地狱。
沈疏白没有动,也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感受着身后那人滚烫的体温和微颤的身体,以及那无声滴落在他皮肤上的、灼热而偏执的泪。
窗外的模拟白噪音依旧舒缓,室内弥漫着安神的精油香气。这座极尽奢华、应有尽有的“金笼”,温暖如春,却冰冷彻骨。
漫长的夜,才刚刚开始。而这场以爱为名的囚禁与反抗,沉沦与挣扎,也远未到结束之时。空气中弥漫的,是令人窒息的占有,以及在那绝望的掌控之下,一丝悄然滋生的、扭曲而真实的暧昧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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