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冰冷、粘稠、带着浓重消毒水气味的黑暗。
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石子，在虚无中缓慢下沉，又被一阵尖锐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猛地拽回水面。
“呃……”
陈默发出一声破碎的呻吟，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白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不是安全屋，也不是医院。
这是一个极其宽敞、装修风格冷硬、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房间。墙壁是光滑的合金材质，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天花板上嵌着柔和但无处不在的照明光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恒温恒湿系统特有的、略带甜腻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他心悸的熟悉化学试剂味道。
他躺在一张宽大、舒适、但明显是固定在地面上的床上。身上穿着柔软的无菌服。手腕和脚踝处传来冰冷的金属触感——他被特制的柔性镣铐锁住了。
这里……是哪里？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书店……杜鹃……暴露的消息……江临舟是“冥河”……U盘……后巷的追逐……腿上的剧痛……
他被抓住了！被江临舟的人抓住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挣扎起来，镣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却纹丝不动。
“你醒了。”
一个平静、低沉、带着一丝金属质感的男声，在房间一角响起。
陈默浑身一僵，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房间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简洁的黑色办公桌。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背影挺拔的男人，正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窗外是一片令人眩晕的城市高空景象，云雾在脚下缭绕。
这里是……临舟大厦的顶层？！
男人缓缓转过身。
当陈默看清那张脸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瞬间逆流冻结！
江临舟！
真的是他！那张他恨了七年、也恐惧了七年的脸！此刻，却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非人的平静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冷漠。
江临舟看起来比七年前更加消瘦，轮廓更加锋利，眼神深邃得像两口幽深的古井，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澜。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没有带走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矜贵与掌控感，反而增添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他踱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禁锢在床上的陈默，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仿佛在审视一件实验标本般的、极致的冷静。
“看来，‘守夜人’的恢复手段还不错。”江临舟开口，声音平淡无波，“比我想象中要快一些。”
他知道！他知道“守夜人”！他知道自己之前的状态！他什么都知道！
陈默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恐惧和恨意如同两条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神经！
“你……你想干什么？！”陈默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江临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侧头，对着空气淡淡地说了一句：“数据。”
瞬间，陈默床头的墙壁亮了起来，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上面开始飞速滚动着复杂的生理数据、脑波图谱、基因序列对比图……全都是关于他——陈默，或者说，承载着林晚意识的这具身体——的详细分析报告！
“心率偏快，肾上腺素水平过高，神经兴奋阈值降低……嗯，典型的应激反应。”江临舟像点评天气一样点评着数据，目光重新落回陈默脸上，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微小的、冰冷的弧度，“恐惧，是生物最原始也最有效的催化剂。很好。”
催化剂？！他果然还是把他当成实验品！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陈默拼命挣扎，镣铐勒进皮肉，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江临舟无视他的挣扎，缓缓俯下身，凑近陈默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锁定着他，仿佛要穿透他的瞳孔，直视他灵魂深处那个属于林晚的残影。
“七年了……”江临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怀念又仿佛嘲弄的语调，“我给了你七年的时间，林晚。让你以‘陈默’的身份，重新体验这个世界，积累情绪，沉淀意识……可惜，‘守夜人’的插手，打乱了我的节奏。”
七年的时间？！重新体验世界？！积累情绪？！沉淀意识？！
这番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开了陈默最后的心理防线！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球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凸出！
“你……你早就知道？！林晚的死……我的重生……都是你安排的？！”他嘶声尖叫，声音扭曲变形！
江临舟直起身，脸上那丝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
“死亡，是最好的净化剂。它能剥离掉不必要的记忆和情感杂质。”他淡淡地说道，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科学定理，“而重生，则是最好的培养皿。一具干净的、年轻的、充满可塑性的身体，足以容纳一个经过‘淬炼’的、更加纯粹和……有用的意识核心。”
有用的意识核心？！林晚的意识，对他而言，只是有用的材料？！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林晚？！她做了什么？！”陈默崩溃地嘶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为林晚，也为自己这荒诞悲惨的命运！
江临舟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幽深，里面翻涌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冰冷，有偏执，甚至……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扭曲的痛楚？
“她做了什么？”江临舟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近乎叹息的寒意，“她……和叶子晨一样，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禁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真相。更重要的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陈默的灵魂钉穿：
“她的意识结构，与叶子晨存在着一种……古老而罕见的‘共鸣基底’。这是完成‘神谕’计划……最关键的一环。没有她，叶子晨的‘模板’再完美，也只是一个空壳。”
神谕计划？！共鸣基底？！空壳？！
陈默的大脑嗡嗡作响！江临舟的目的，果然不仅仅是复活叶子晨！他有更庞大、更恐怖的阴谋！
“叶子晨……她在哪里？！”陈默咬牙问道，他想起杜鹃的话，叶子晨被转移到了这里！
江临舟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愉悦的弧度，他转身走向房间另一侧的一面光滑墙壁，伸出手掌按在上面。
“嗡——”
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巨大的、充满冷凝雾气的观察窗。窗后，是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如同水晶棺椁般的透明储存单元！
单元内，淡蓝色的液体中，浸泡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如同沉睡的……女人。
叶子晨！！！
她的“主体”！真的在这里！
陈默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她很美，不是吗？”江临舟站在观察窗前，痴迷地看着储存单元中的叶子晨，眼神中充满了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狂热，“她是完美的‘容器’，是通往‘神域’的桥梁。只可惜……二十年前的那场意外，让她的意识受到了污染，变得……不稳定。”
他的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一丝厌恶：“林晚的残响，是净化她、稳定她、并最终……唤醒‘神性’的最佳催化剂。”
净化？稳定？唤醒神性？！这些词语让陈默毛骨悚然！
“你……你到底想对她做什么？！”陈默声音颤抖。
江临舟转过身，看向陈默，眼神中燃烧着一种近乎殉道者般的疯狂光芒：
“不是我想做什么。”他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庄严和诡秘，“是‘神谕’需要降临。而我，只是祂最忠实的仆从和执行者。”
“我们将剥离叶子晨被污染的人格，萃取她最纯净的‘灵性本源’，与林晚意识中那份独特的‘共鸣基底’融合，再注入这具完美的‘容器’之中……”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
“届时，一个全新的、超越凡俗的、能够承载‘神之意志’的完美存在……‘神之子’，将会诞生！”
神之子？！承载神之意志？！
疯了！江临舟彻底疯了！他不仅仅是个科学家，是个野心家，他是个……被某种邪恶信仰控制的疯子！
“而你，林晚……”江临舟的目光再次落在陈默身上，冰冷而残酷，“你的意识，将是这场神圣献祭中……最华美的祭品。”
祭品……
这两个字，像最终的判决，将陈默彻底打入了绝望的深渊。
他看着观察窗后那个沉睡的叶子晨，看着眼前这个疯狂而强大的男人，看着自己这具被禁锢的、即将被“献祭”的身体……
一股冰冷的、深入骨髓的死寂，缓缓笼罩了他。
原来，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件……等待被使用的工具。
享受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