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盯上了

三块碎片在茶几上拼合成一个更完整、却也更加狰狞的图案，幽光流转，低沉的嗡鸣声像某种活物的心跳，在雨夜的出租屋里显得格外瘆人。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冷意，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

肖战看着那拼图，又想起植物园里那几点暗褐色的血迹，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他们……会不会跟着我们？”

王一博脸色凝重，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警惕地观察着楼下湿漉漉的街道。雨幕模糊了视线，偶尔有车灯划过，像黑暗中窥探的眼睛。“不确定。但这里不能久留了。”他放下窗帘，声音低沉，“对方能找到植物园，说明他们的情报网不弱。我们连续拿了两次碎片，很可能已经被盯上了。”

这个认知让气氛瞬间紧绷。刚刚因为找到线索而升起的一点希望，立刻被更现实的生存危机所取代。这个临时的“家”，也不再安全。

“收拾东西，十分钟后离开。”王一博当机立断，语气不容置疑。他开始快速而有序地行动，将电脑、资料、还有那三块用厚布重新紧紧包裹的碎片塞进背包。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的冷静，这让慌乱的肖战也勉强镇定了下来。

肖战也赶紧收拾自己的少量物品。两人手腕还绑着胶带，动作不免磕绊，但此刻谁也顾不上尴尬，效率出奇地高。湿透的外套被换下，换上干燥的衣物，整个过程在一种压抑的沉默中进行。

十分钟后，两人背着简单的行囊，再次融入了城市的雨夜。这一次，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需要不停地移动，摆脱可能存在的跟踪。

他们挤上深夜的末班公交车，在空旷的车厢里选择最后排的座位，警惕地观察着每一个上车的乘客。又在某个陌生的街区提前下车，冒雨步行穿过数条小巷，试图混淆可能的踪迹。手腕上的胶带被雨水浸得发白，皮肤因为潮湿和摩擦有些不舒服，但那份共享的痛楚，此刻反而成了确认彼此安全存在的锚点。

最终，他们在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廉价网吧门口停下。这里灯光惨白，烟雾缭绕，充斥着键盘敲击声和年轻人的叫骂声，鱼龙混杂，反而适合隐藏。

“在这里凑合几个小时，天亮再想办法。”王一博看了看周围环境，低声道。他开了两台角落里的机器，两人挨着坐下，背包放在脚边。

网吧的喧嚣成了最好的掩护。肖战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塑料椅背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这一天经历了太多：线索的狂喜、发现的沉重、被追踪的恐惧。而此刻，坐在这个充满烟味和噪音的角落里，手腕还和旁边这个人绑在一起，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席卷了他。

他侧过头，看向王一博。对方正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示着城市地图和那些碎片指向的新方位，侧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下颌线绷得很紧，但眼神依旧专注。雨水打湿的头发半干，几缕凌乱地贴在额前，减弱了几分平时的冷硬，多了些易碎感。

肖战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他想起了王一博刚才说的“我们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是啊，无论他们之间有过多少恩怨，无论这连接是多么荒诞的诅咒，在此时此刻，面对未知的黑暗和危险，身边这个人的存在，确实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喂。”肖战低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王一博转过头，看向他，眼神带着询问。

“如果……如果下次痛得受不了，”肖战的声音很低，几乎被网吧的噪音淹没，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耳根却悄悄红了，“……那个方法，也许……可以再用一次。”

他说完，立刻扭回头，假装专注地看着自己漆黑的电脑屏幕，心脏却砰砰直跳，仿佛要冲出胸腔。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这几乎是一种……邀请？

王一博明显愣住了。他看着肖战通红的耳根和强装镇定的侧脸，眼神里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窘迫，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但深处，似乎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小的悸动。

网吧的光线在他脸上明暗交错。过了好几秒，他才转回头，重新看向自己的屏幕，喉结滚动了一下，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含糊地“嗯”了一声。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这声模糊的回应，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两人之间那片暧昧不清的湖面，漾开的涟漪，久久未平。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对着屏幕发呆。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张让他们昏昏欲睡，但又不敢真正睡去。

后半夜，肖战在朦胧中，感觉到脑袋不由自主地歪向一边，靠上了一个坚实的肩膀。他猛地惊醒，想弹开，却感觉到对方身体微微一僵后，并没有躲开，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透过薄薄的衣物，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温和平稳的心跳。手腕上的胶带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肖战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挪开。疲惫战胜了尴尬，而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让他闭上了眼睛。

王一博感受着肩头突然增加的重量，身体僵硬了片刻，最终也缓缓放松下来。他看了一眼窗外依旧漆黑的雨夜，又看了看身边人安静的睡颜，眼神复杂难明。

他伸出手，极其轻微地、帮肖战拂开了额前一缕沾湿的头发。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然后，他也靠向椅背，闭上了眼。

在这个污浊喧嚣的网吧角落，两个少年依偎在一起，手腕相连，如同风雨中相互依偎的困兽。窗外雨声未歇，前路依旧迷茫危险。

但在这片刻的宁静里，某种东西，正在悄然生根发芽。

心之所动，或许，已悄然越过了死对头的界限，驶向一片未知的、汹涌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