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夜市与高手

第五十六章：夜市与高手

夏日的白昼拉得格外长，直到晚上七八点钟，天色才恋恋不舍地染上墨蓝，铂悦湾附近的夜市也随着暑气稍退而热闹起来，各色小摊亮起灯火，食物的香气、嘈杂的人声混合着晚风，织成一张充满烟火气的网。

这天，顾一野难得准时下班，两人在家简单吃了晚饭后，杨震便有些坐不住，趿拉着拖鞋在阳台张望了半天，回头对正在收拾厨房的顾一野提议“顾长官，外面好像挺凉快的，出去溜达溜达？消化消化食儿”

顾一野擦干手，看向他，杨震最近气色不错，复健也很有成效，眼神里又恢复了那种跃跃欲试的光彩，他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别走远，半小时回来”

“得令！”杨震笑嘻嘻地应了，动作迅速地换好鞋，拉着顾一野就出了门。

夜市离小区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果然是人声鼎沸，烤串的油烟混合着糖炒栗子的甜香，卖小饰品的、套圈的、卖唱的…各式摊贩应有尽有，杨震像只出了笼的鸟，兴致勃勃地东看看西瞧瞧，虽然没买什么，但享受的就是这份热闹劲儿。

顾一野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目光大多时候落在杨震身上，确保他不会被人群撞到，偶尔也会扫过周围环境，带着经年累月养成的警惕，但眉宇间是松弛的，这种平凡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夜晚，对他们而言，本身就是一种馈赠。

走着走着，一个挂着彩色串灯、摆满各式毛绒玩具的打气球摊位吸引了杨震的注意，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正卖力地吆喝着“打气球喽！十块钱一局，打中有奖！大奖毛绒玩具抱回家！”

摊位上，各色气球密密麻麻地固定在背景板上，前面摆着的玩具从巴掌大的钥匙扣到半人高的大熊，层次分明，几个年轻人正在尝试，枪声噼啪作响，但战绩平平，引得摊主脸上带着生意人特有的、鼓励式的笑容。

杨震脚步顿住，眼睛亮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怀旧又带着点顽皮的笑意，他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顾一野，压低声音“诶，顾一野，你看那个”

顾一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这种摊位，对于他们这种摸惯了真枪实弹的人来说，简直如同儿戏，他挑眉看向杨震，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手痒了？”顾一野的声音不高，在夜市嘈杂的背景音里却很清晰。

“嘿嘿”杨震搓了搓手指，眼神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找找手感嘛，纯属娱乐，你看那老板，瞅着挺有意思”他指的是老板那副“你们肯定打不中”的自信模样。

顾一野未置可否，只是跟着他走了过去。

杨震拿起摊位上的一把玩具气步枪，入手轻飘飘的，塑料感十足，准星更是简陋，他随意掂量了一下，动作间那股子经年训练形成的利落劲儿却掩不住。

老板是个明白人，眼光毒辣，他早就注意到这两个气质出众的男人了，尤其是前面这个，虽然穿着普通的T恤短裤，身姿挺拔，眼神清亮，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利落，再看他身后那位，沉稳内敛，气场不凡，老板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他们脚上瞟，虽然没穿军靴，但那种长期严格训练形成的体态和眼神，是藏不住的。

“哎，两位兄弟”老板连忙笑着开口，语气带着点商量的意味“玩玩可以，图个乐呵，不过咱这小本经营，您二位…一看就是练过的，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他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显：我知道你们是高手，别把我这摊子清场了。

杨震被点破，也不尴尬，反而乐了，露出一口白牙“老板，您这什么眼神啊？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下班过来散散心”他嘴上这么说，却把“普通”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老板嘿嘿一笑，心照不宣：“是是是，普通老百姓，普通老百姓，那…玩一局？说好了啊，就一局，娱乐为主！”他坚持原则，最多让一个人玩，而且紧紧盯着杨震，生怕他让后面那个看起来更厉害的出手。

顾一野始终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嘴角含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会这样”

杨震爽快地付了钱，重新拿起那把他刚才掂量过的枪，周围有几个看热闹的年轻人也围了过来。

第一枪，杨震似乎没找准这玩具枪的弹道，子弹擦着气球边缘飞过，打中了后面的木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老板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放松表情，甚至带着点小得意，仿佛在验证自己“高手也有失手时”的判断。

第二枪，稍微调整，打中了气球边缘，却没爆，只是让气球剧烈晃动了几下。

老板的笑意更明显了，刚想开口说两句鼓励的话。

然而，他嘴角的弧度在第三声枪响后瞬间僵住。

“啪！”

一个气球应声爆裂。

紧接着，枪声变得极有韵律，清脆、快速、稳定，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啪！啪！啪！啪！”

杨震脸上的嬉笑彻底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其中的专注，他没有用什么标准的立姿或跪姿射击姿势，就是那么随意的站着，单手持枪，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显得轻松写意。但他的眼神变了，如同鹰隼锁定目标，手臂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呼吸都似乎与扣动扳机的节奏融为一体，玩具枪在他手里，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精准的灵魂。

队里顶尖的狙击手，哪怕只是随意发挥，找回那刻在肌肉记忆里的瞄准感和击发时机，对付这种固定距离、毫无干扰的气球靶，简直是轻而易举，气球们排着队似的，一个接一个在背景板上炸开，碎屑纷纷落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发出低低的惊叹声，老板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到肉痛，再到最后的麻木，嘴巴微微张着，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气球阵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

没多久，最后一排那个孤零零的、作为压轴难度的最小号气球，也“啪”地一声宣告阵亡，整个摊位上，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木板，和零星几点彩色橡胶屑。

杨震利落地放下枪，轻轻吹了一下并不存在的枪口硝烟，完全是习惯性动作，然后转向老板，露出一个堪称“无辜”甚至带点“羞涩”的笑容，摸了摸鼻子“咳，不好意思啊老板，今天这枪…手感好像突然来了点”

那表情，那语气，仿佛刚才那个弹无虚发的“杀神”不是他本人。

身后的顾一野终于放下一直抱着的胳膊，走上前，眼底的笑意加深，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拍了下杨震的后颈“行了，见好就收，老板做生意不容易”

他这话看似是说给杨震听，实则是给台阶下的老板听的。

老板这才从巨大的“经济损失”中回过神来，看着空荡荡的摊位，欲哭无泪，但面对顾一野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以及杨震那看似抱歉实则藏着狡黠的眼神，他只能强颜欢笑，肉痛地指着摊位上那个最大的、几乎有半人高的棕色泰迪熊“没、没事！兄弟好枪法！愿赌服输！这个，最大的，您的了！”

杨震也没客气，乐呵呵地抱起那个毛茸茸的大家伙，塞到顾一野怀里“喏，顾长官，首战告捷，战利品上交！”

顾一野怀里突然被塞进一个软乎乎的泰迪熊，与他平日冷峻的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引得周围几个年轻人忍不住偷笑，顾一野身体僵了一瞬，低头看了看怀里憨态可掬的熊，又抬眼看了看笑得像只偷腥猫的杨震，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手臂却自然地环住了那只熊，没让它掉下去。

“走了”顾一野言简意赅，转身拨开人群。

杨震冲老板和其他围观者挥挥手，在一众混合着崇拜、好笑和同情（对老板）的目光中，快步跟上顾一野，与他并肩融入熙攘的夜色。

走了几步，杨震用肩膀撞了一下顾一野，低声笑道“怎么样，顾长官，宝刀未老吧？”

顾一野目视前方，嘴角的弧度却柔和下来，淡淡地嗯了一声，顿了顿，补充道“玩具枪而已，别太得意”

“那也是本事！”杨震得意地扬起下巴，随即又摸了摸心口，呼了口气“不过说实话，刚才集中精神那一下，还真有点累，这身体到底是比不了以前了”

顾一野立刻侧头看他，眼神里带上审视“不舒服？”

“没有没有”杨震连忙摆手“就是有点喘，正常的，走，前边有家冰粉不错，降降温！”

顾一野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确认无恙，才点了点头，两人抱着那个显眼的大熊，朝着冰粉摊走去，夜风拂过，带来丝丝凉爽，也带来了杨震满足的叹息声。

“这样的晚上，真好”

顾一野没有接话，只是抱着熊的手臂紧了紧，感受着身边人鲜活的气息和夜市温暖的灯火。

那只巨大的泰迪熊，后来被放在客厅沙发最显眼的位置，成了那个平凡夏夜最柔软的见证，而夜市打气球这故事，也成了后来铂悦湾兄弟们聚会时，杨震偶尔会拿出来嘚瑟一下的谈资，每次说起，顾一野都会在一旁安静地喝茶，眼神里带着纵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生活的篇章，就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却充满生趣的细节里，一页页静静地翻过。

【第五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