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回家的路上,龚俊把车里的暖气开得足足的,又仔细检查了张哲瀚的帽子是否戴得严实,围巾有没有漏风,那紧张兮兮的样子,仿佛张哲瀚是个一碰就碎的琉璃娃娃。
张哲瀚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依旧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心里又暖又酸,伸手过去轻轻覆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我真没事了,头一点都不疼了…”
龚俊反手紧紧握住他微凉的手指,送到唇边吻了吻,声音低哑:“嗯,我知道…但以后必须更小心…”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已经托人联系了一位国手级别的老中医,姓徐,据说在调理你这种陈年旧伤和术后后遗症方面非常有一套,预约了下周一,我陪你去…”
若是平时,张哲瀚可能还会嘟囔两句“太麻烦了”或者“我自己去就行”,但这次,他看着龚俊眼底深处那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乖巧地点点头:“好,听你的…”
回到家,龚爸龚妈自然是心疼得不行,围着张哲瀚嘘寒问暖,小初也似乎感觉到妈妈不舒服,格外黏人,抱着张哲瀚的腿不肯撒手。
接下来的几天,张哲瀚简直成了家里的“特级保护动物”。
龚俊几乎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课程和活动,全天候守着,喝水递到嘴边,吃饭夹到碗里,连张哲瀚想去阳台透透气,他都亦步亦趋地跟着,手里永远拿着一条厚厚的羊绒毯,随时准备给他披上。
张哲瀚被他这“草木皆兵”的架势弄得哭笑不得,心里却软成一片。
他知道,这次自己是真把龚俊吓狠了。
周一早上,龚俊亲自开车,载着张哲瀚去了那位徐老中医位于城郊僻静处的医馆。
医馆古色古香,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徐老先生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眼神温和而通透。他仔细询问了张哲瀚当年的伤情、手术情况、平时的身体状况,以及这次头痛发作的详细经过,又为他细细诊脉,看了舌苔。
整个过程,龚俊比张哲瀚还要紧张,屏息凝神地站在一旁,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良久,徐老收回手,缓缓道:“旧伤在颅,元气未复,加上当年失血过多,肝肾皆有亏损,脉络深处留有淤阻不通之处。平日不显,一旦外感寒邪,内外交攻,便如堤坝溃决,疼痛剧烈。西医检查无碍,是幸事,但根子还在,需徐徐图之,温养疏通为主,不可急躁。”
他看向龚俊担忧的眼神,安抚地笑了笑:“不必过于忧心,年轻人底子还在,只是需要耐心调理。我先开七剂药,配合针灸,疏通经络,缓解残留的痛楚。后续再根据情况调整方子,固本培元。”
“谢谢徐老!我们一定配合!”龚俊连忙应下,像是拿到了救命稻草。
从那天起,张哲瀚开始了规律的中医理疗生活。
徐老开的药方里有些药材味道极其苦涩,连自认不算娇气的张哲瀚第一次喝时都差点吐出来。但他看着龚俊每天准时守在厨房,用小砂锅耐心守着火候,仔细滤掉药渣,将浓黑的药汁晾到适宜温度才端到他面前,那满眼的期待和小心,他便咬咬牙,接过碗,屏住呼吸,一口气灌下去。
每当这时,龚俊总会立刻递上一颗准备好的糖,或者一小杯温水,然后像奖励小朋友一样,亲亲他的额头,满眼心疼:“老婆真棒…”
除了喝药,每周两次的针灸雷打不动。
第一次去针灸时,看着那细长的银针,张哲瀚心里还是有些发怵,龚俊握着他的手,全程陪在旁边,不停地跟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疼吗?”龚俊看着那些针扎进张哲瀚头颈和手臂的穴位,自己的眉头皱得比病人还紧。
“有点酸胀,不疼…”张哲瀚闭着眼,感受着针感,老实回答。
老中医手法娴熟,下针精准。
几针下去,张哲瀚便觉得原本有些昏沉发紧的脑袋像是被打开了一个透气孔,有种难以言喻的松快感,连续几次之后,不仅头痛再没犯过,连带着睡眠都沉了许多,之前因为熬夜创作而时常感到的精力不济也改善了不少。
他变得异常“听话”,甚至主动研究起徐老交代的食疗方子,拉着龚俊一起去买百合、山药、枸杞,学着煲一些简单的药膳汤。
龚俊看着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对照着手机食谱,笨拙却又认真地处理食材的样子,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
他的瀚瀚,正在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努力地、好好地爱惜自己。
这个认知,比任何药物都更能抚平他内心的不安。
日子在淡淡的药香和温暖的陪伴中平稳流淌,张哲瀚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随着几次针灸和汤药调理下来,张哲瀚不仅头痛再未发作,连带着往日里偶尔会感到的、源自腰背旧伤的隐隐酸涩也减轻了许多。
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中医带来的益处,原本对苦涩药汁的抗拒,也化为了主动配合的动力。
他开始不再需要龚俊提醒,自己就会在手机日历上标记好每一次复诊和针灸的时间,提前安排好手头的工作,每周要去医馆的那天,他总会早早起床,把自己收拾利落,甚至有时候龚俊还在洗漱,他就已经准备好了出门要带的水杯和薄外套。
龚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那片因后怕而冻结的湖面,终于彻底消融,被汩汩的暖流所取代。
他的瀚瀚,有时像个需要人精心呵护的易碎品,但骨子里那份为了所爱之人变得坚韧、负责的劲儿,却总是能让他心疼又骄傲得一塌糊涂。
这天晚上,龚俊洗完澡出来,看见张哲瀚正盘腿坐在沙发上,面前摊开着徐老中医上次给的一个食疗手册,手指在上面点点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天麻可以和鸽子一起炖,安神补脑……明天可以去市场看看……”
柔和的灯光勾勒着他专注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神情认真得像个备考的学生。
龚俊心头软得不行,放轻脚步走过去,从背后连人带毯子一起拥住,下巴轻轻搁在他单薄的肩膀上,声音带着刚沐浴后的湿润和温柔:“这么用功?张老师这是要转行学中医了?”
张哲瀚被他吓了一跳,随即放松地靠进他怀里,指着手册上的一行字,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徐老说这个方子对我这种情况特别好,而且味道应该不难喝…我研究了一下,感觉可以试试…”
龚俊低头,吻了吻他散发着清爽洗发水香气的发顶,手臂收紧,低声说:“好,你想试我们就试,明天我陪你去买鸽子…”
“不用,”张哲瀚摇摇头,侧过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明天不是有小组讨论吗?正事要紧…我自己去就行,就在小区旁边的生鲜超市,很近的…”
他说得自然,仿佛独自处理这些生活琐事已是理所当然。
龚俊却沉默了几秒,将他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目光深深地望进他眼底:“瀚瀚,你不用这么…这么乖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声音更柔了几分:“你可以依赖我,像以前一样,哪怕一点点小事,我也想为你做,你突然这么独立,我……”他笑了笑,带着点自嘲,“我反而有点不习惯了,好像自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张哲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龚俊话里那细微的不安和依旧残留的疼惜。
他伸出手,捧住龚俊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颧骨的位置,眼神温柔而坚定:“傻瓜,我不是在逞强,也不是不需要你了…”
他凑近些,额头抵着龚俊的额头,呼吸交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会好好的,会努力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你不用担心,可以放心地去忙你的学业,去追求你想做的事情…”
“你看,”他微微退开一点,拉着龚俊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语气轻快起来,“我现在脸色是不是好多了?睡眠也好了,脑袋清清爽爽的…我把自己调理好,不让你操心,就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事之一,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依赖’吗?因为我信任你给我的建议,也相信我们共同的未来值得我好好对待自己…”
龚俊怔住了,他看着张哲瀚清澈眼底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听着他这番不是情话却胜似情话的言语,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酸软得一塌糊涂。
原来他的瀚瀚,是用这种方式在安抚他曾经受惊的灵魂,在用行动告诉他——我们会很长久,很安稳地走下去。
他再也忍不住,低头攫取了那两片柔软唇瓣,吻得深入而缠绵,带着无尽的怜爱、感激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
龚俊抵着他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哑声说:“好,都听你的…但是,允许我保留随时为你服务的权利,嗯?”
张哲瀚脸颊绯红,眼里漾着水光,笑着点头:“准了…”
第二天上午,龚俊怀着些许“不被需要”的微妙失落感,出门参加小组讨论去了。临走前,还特意叮嘱张哲瀚去市场注意安全,买好东西就回来,别累着。
张哲瀚满口答应,送他出门后,便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小区旁边的生鲜超市。
刚换好鞋,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樊宇。
“喂…瀚儿,干嘛呢?哥哥我今天闲出鸟了,出来喝一杯?”樊宇那边背景音安静,显然还没开始他昼伏夜出的酒吧老板生活。
“大早上的喝什么喝,”张哲瀚失笑,“我正准备去趟生鲜市场呢…”
“生鲜市场?”樊宇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夸张的惊讶,“您老人家现在都亲自涉足这种烟火之地了?可以啊!哪个市场?我正好没事,陪你逛逛去,顺便看看有没有新鲜食材,晚上让店里厨师弄点好的…”
张哲瀚想着一个人逛也确实无聊,有樊宇这个活宝儿陪着还能解闷,便爽快地答应了:“就我家旁边那个永辉,你过来吧…”
于是,当龚俊结束了一场头脑风暴的小组讨论,迫不及待想回家看看老婆时,先一步点开了手机里连接家门口摄像头的APP(出于安全考虑装的,平时很少看),想看看张哲瀚回来了没有。
这一看,差点没把他醋坛子直接打翻。
画面里,张哲瀚和樊宇正有说有笑地进门,两人手里都提着几个购物袋。
樊宇那只花孔雀甚至还穿着一身极其骚包的亮粉色卫衣,格外扎眼。
张哲瀚脸上带着轻松愉快的笑容,一边换鞋一边侧头跟樊宇说着什么,樊宇则笑得见牙不见眼,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龚俊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不让老公陪,倒让那个“狐朋狗友”陪?还笑得这么开心?
一股混合着郁闷、委屈和浓浓醋意的酸水咕嘟咕嘟冒了上来,他立刻退出了APP,沉着脸,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打开家门,果然听到客厅里传来张哲瀚和樊宇的说笑声,空气中还飘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榴莲味?
龚俊换鞋的动作故意弄出点声响。
“老公?你回来啦?”张哲瀚从客厅探出头,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讨论结束了?顺利吗?”
龚俊“嗯”了一声,声音不高,视线越过张哲瀚,落在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拿着一牙榴莲吃得正香的樊宇身上。
樊宇看到他,嬉皮笑脸地打招呼:“哟,老龚回来啦?快来尝尝,这榴莲不错,你老婆……啊不,瀚瀚买的!”
那句刻意改口的“瀚瀚”更是火上浇油。龚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不了,谢谢,受不了这味儿…”
他走到张哲瀚身边,状似自然地揽住他的腰,低声问,语气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控诉:“不是说不远…自己去就行吗?怎么碰上他了?”
张哲瀚还没察觉到他语气里的酸味,随口答道:“哦,他刚好没事,就过来陪我一起去了,还挺巧,买到了很不错的鸽子和天麻,晚上就炖汤…”
樊宇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是啊老龚,你放心,有我陪着,没人敢挤着你家瀚瀚!我俩还顺便喝了杯奶茶,看了会儿广场舞,生活气息十足呢!”
龚俊:“………”
他感觉自己的后槽牙有点痒。
接下来半个小时,龚俊全程低气压。
张哲瀚和樊宇聊得热火朝天,从市场见闻聊到音乐,再聊到某个共同朋友的八卦,龚俊插不进话,也不想插话,就坐在旁边,拿着手机,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脸色越来越沉。
樊宇何等精明,早就看出龚俊那点不爽,心里乐得不行,又待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临走前还故意对张哲瀚眨眨眼:“瀚儿…下次逛街还叫我啊!”
送走樊宇,张哲瀚关上门,一回头,就看到龚俊抱着手臂,靠在玄关的墙上,一脸“我生气了,需要哄”的表情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张哲瀚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走过去,伸手想碰碰他的脸,“小组讨论不顺利?”
龚俊偏头躲开,哼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很顺利…”
“那你怎么啦?”张哲瀚失笑,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仰着头看他,“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龚俊垂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和笑意的脸,心里的委屈更盛了,憋了半天,才瓮声瓮气地说:“……为什么不让我陪你去?”
张哲瀚一愣:“你不是有正事吗?”
“那点时间挤得出来!”龚俊语气带着点执拗,“而且,你明明答应了我自己去,转头就跟他有说有笑地去逛街、喝奶茶、看广场舞……”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这醋吃得有点幼稚,但就是控制不住,天知道他看到摄像头里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心里有多不是滋味,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他极度不适。
张哲瀚看着他这副难得的孩子气模样,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醋坛子打翻了。
他心里觉得好笑,又有点甜丝丝的。他伸出手,强行捧住龚俊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龚俊俊同学,”他忍着笑意,故意板起脸,“你是在吃老樊的醋吗?”
龚俊耳根微红,眼神飘忽,嘴硬道:“……没有…”
“还说没有?”张哲瀚踮起脚,在他紧抿的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我跟老樊那是多少年的哥们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人就那样,口无遮拦的,我今天就是碰巧遇上他,一起逛个街而已…”
他顿了顿,眼神柔软下来,声音也放轻了:“不让你陪,是真的不想耽误你正事…而且,我也想证明一下,我能独立处理好这些小事,让你能安心去做你自己的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还买了炖汤的食材…”
龚俊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听着他软语解释,心里的那点郁闷和醋意早就消散了大半,但面上还是故作矜持,低声道:“那…下次这种‘小事’,优先考虑我,行不行?”
“行行行!”张哲瀚连忙保证,像哄大狗狗一样顺毛,“下次一定优先考虑我们龚俊俊同学!谁让你是我最亲爱的老公呢!”
这话彻底取悦了龚俊,他眼底终于漾开笑意,手臂收紧,将人牢牢圈进怀里,低头埋在他颈窝,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熟悉又好闻的气息,闷声说:“这还差不多……那你晚上要多喝两碗汤,补回来…”
“好好好…喝三碗都行!”张哲瀚被他蹭得痒痒,笑着躲闪,“快松开,我去处理鸽子,晚上给你露一手,张氏药膳汤!”
“是我们一起露一手…”龚俊纠正道,终于心满意足地松开了他,跟着一起挤进了厨房,美其名曰“监督指导”,实则就是黏着不放。
小小的插曲在甜蜜的“哄夫”中落下帷幕,厨房里渐渐飘出药材与食物混合的香气,氤氲着平淡日常里最踏实温暖的幸福。
龚俊那点因爱而生的小小“作妖”,终究也只是他们漫长岁月中,增添情趣的一味调剂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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